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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有可期的未来,尤氏庞大的资产会成为他招兵买马的军资!
有志者事竟成,中原有典故,十?年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可怜的尤望章不知道,楚慎把他的爱当作?苦胆,照单全收。
从此以后,尤望章每晚熄灯后都会钻进他的被窝,然后次日一早在仆人进来前回到自己的床。幸好尤望章本就沉默寡言,也不敢做太出格的举动,只是睡前蜻蜓点水地搂一下他,在楚慎每次忍无可忍的临界点,尤望章都恰到好处地收回手。接着安睡一整晚。
即使什么都没做,已足以令他每日脸上挂起笑容。
连遇到打雷天,他也不捂耳朵了。
这样心照不宣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某日,楚慎无意中听到尤贵妃和弟弟的谈话:
“已经想好了吗?”
“想好了。”
“你外甥还小,你不必这么早做决定。”
“不,他比我更适合继承家业。”尤望章跪在地上,两眼通红,“我可以一辈子辅佐他。”
尤贵妃叹了口气,将弟弟扶起:“以后再议吧。”
尤望章不肯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尤贵妃笑叹,“我又还没要死,谈什么继承家业的事。”
尤望章忙起身,捂住她的嘴:“姐姐不要说死字!爹娘都死了,我只有姐姐了。”说着竟哭起来。
姐弟俩抱在一起,尤贵妃也受他影响,想起爹娘,多么刚强的女人,哭得肝肠寸断。
楚慎站在门外,只觉浑身发冷。
刚才短短的对话,已清楚即使未来尤望章成年,也不会继承庞大的尤氏家业。
在他将尤望章当同类给予怜悯、在他自以为是想和尤望章图谋深远的时候,尤望章其实心?心?念念的只有他的姐姐。
尤望章和自己不一样,他一点复仇心?理都没有,他是个感情至上、把亲情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
那姓尤的这小子对他还有什么用!
他凭什么再忍耐每晚的钻被窝!
这样下去不行!
他必须离开这里?!
亡国时,国都仍有不少贵族逃出来。而且奚木人最擅长经商,四海列国都有奚木商人的买卖。尤贵妃出门谈生意,都是用化名,有时会带些人,也包括他。
每一次,他都试图寻找同胞,遇到一个富商,都要悄悄打量。
但他终究只是个下人,不可能有说话的机会,短时间的审视实在没什么用。
他胆大包天,有一次在众人酣醉之?际,趁着倒酒便利,在每个富商耳边嘀咕了句奚木语。
同为奚木人,总会收留落难的太子爷吧?
结果所有富商都没有理他,继续沉浸于“你干了我随意”的酒局。
天哪,他还要委身当下人多久!
豁出去了,求救信号已经发出。他决定,将于明日,照常去他说出的那个地点等待。
他甚至带上了作?为奚木太子身份的唯一信物,东宫印鉴。
即使流落乞丐堆,也日日夜夜护在胸口的宝贝。
这回真是拼了。
好在他留了个心眼——比约定的时间晚出现一个时辰。
“楚慎”这个“慎”字真没取错,也多亏他的谨慎,否则死定了。
来抓人的官兵像一团乌云般笼罩了那座寺庙——楚慎在酒席上用奚木语报出的地点。
有那么片刻,他难以相信被同胞出卖。
就在前不久,大宁皇帝昭告天下,宣布永久屯兵奚木,改“奚木走廊”为“陇右走廊”,诏书上也阐述了这么做的理由。理由当然十分充分,北漠侵略,奚木皇室被屠殆尽,既然一国没有了君主,大宁唯有出兵讨伐,代行正义仁道云云。
所以如果现在冒出个奚木太子、奚木皇室正统继承人算怎么回事。
假作?真时真亦假,奚木太子“申屠然”在大宁朝廷那儿就是个死人。
活人也得是死人。
但楚慎知道,奚木皇室还是有些旁支逃了出来。他初初以为,这么久过去,没人带头站出来是迫于大宁军队的淫.威。然而并不全是,奚木人自己不愿意当出头鸟也是重要原因。
好一个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奚木商人真是把这句话应用到极致,国都被人灭了,不复国,净想着挣钱,做买卖还顺道把太子卖了。
楚慎惨笑连连,奚木有这样的子民?,何愁国家不灭?
官兵只得到抓一个“身上带有信物的奚木人”的命令,他默默站在原地,在官兵因搜查制造的人人自危的氛围下,静嗅空气中血腥的、带着铜臭味的气息。
那是他生命中第一次被出卖,也是最后一次。
而在外人眼里,他看上去像被吓呆的孩子。
在官兵搜查到他之?前,楚慎不动声色地混入进香的人群,直到有一只手向他伸出来。
“你不就是那个哑巴吗?”拉住楚慎的是个乞丐,嘴角长着一颗大黑痣,相貌丑陋。
楚慎记得他,明明是同龄人,在乞丐们群殴楚慎时,他是下手最重的那个。
丑乞丐打量着楚慎,怪笑起来:“嘿,穿新衣服啦!你小子不厚道啊,跟了哪家老爷吃香的喝辣的,也不捎带兄弟们。”
楚慎本打算找个人多的地方将东宫印鉴随意丢弃,但这一刻,他看见丑乞丐露出谄媚嫌恶的嘴脸。
他改变主意。
“我这不是忙嘛。”楚慎冷淡地笑了笑,手一直捂着袖兜。
“少来这套。哑巴,今天身上带了什么好吃的、值钱的,统统拿出来。咦,你袖子里?装什么。”丑乞丐的脏手用力掐了掐楚慎的脸,“乖,拿出来给兄弟瞧瞧。”
“没、没什么,我家少爷的印鉴。”楚慎还是和以前行乞时一样温驯。
“听说有钱人家的印都是玉做的,嘻嘻。”丑乞丐知道楚慎斗不过他,若无其事地伸出他那双脏手。
楚慎的印鉴最终还是被“抢”去。
就这样吧,楚慎想,奚木皇室都当自己死人,曾经的东宫护卫也都牺牲,太子印鉴,是唯一能证明楚慎身份的东西,就此一去,他大概再也没有恢复身份的可能性。
楚慎只和乞丐拉扯了一下,就放手了,他绝望,又带着希望,不当太子也好,从此以后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丑乞丐用力过猛,一屁股摔地上,紧张的人群一下被他砸出动静。
官兵马上注意到这边。
丑乞丐还兀自抱着晶亮通透的太子爷印鉴欣赏:好东西啊,一定值不少钱!
楚慎呢,早已躲到暗处。
丑乞丐当场被捕,一下子疯了似的,五指像鹰爪紧紧扣着印鉴,像是要护住这辈子最大的财富:“这是我的东西,你们凭什么拿走!”
“是你的就对了,抓的就是你。”官兵把丑乞丐打得浑身是血,才要捆人。
“不、不是,其实不是我的。”丑乞丐的嘴被打得裂开个大口子,连带那颗黑痣都被一分为二,讲话撕心?地疼,可还得讲。
这东西确实不是他的。
“那哪儿来的?”
“哑巴、哑巴给我的。”
“哪个哑巴?”
丑乞丐一愣,竟答不上来印鉴的主人姓甚名谁。
“妈的,跟我们耍滑头,狡猾的奚木人,带走!”
奚、奚什么?奚木人曾为北漠作?向导,意图将北漠大军引入大宁境内,首当其冲的就是与奚木接壤的陇右。这事天底下人人皆知。虽然最后北漠图谋未成,但奚木人两面三刀、唯利是图这印象算是牢牢刻在大宁人心里?。所以丑乞丐并没有引来进香百姓的垂怜,反而拍手叫好,他们以为官府抓到什么奚木细作?,大喊“打死他、打死他”。
打死这差点祸害家乡的异族人。
这与往后担任龙隐门门主的几?十?年中,楚慎策划的无数起“栽赃嫁祸”相比,是那么粗糙和低级,但即使最成功的案子也比不上今天的意义,这是他第一次“借刀杀人”。
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楚慎只顾低头疾走。
天上没有雨也没有风,但他却深刻感受风雨飘摇。
秋季,山上一些落叶树开始飘落,半青半黄,演示着四季更替的浓烈。风过,衣着单薄的大汉却感到一丝快意。
因为这时,纪家寨所有成年男子都在热火朝天地干活。
这是殷莫愁和李非离开后的第一日。
但“计蒙”已经快被搬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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