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前夜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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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夜幕低垂之时。

色彩迥异的光素团漂浮于塔克道尔的上空，如同将星空拉拽到黑夜之下，与街道上密密麻麻的永燃魔素灯相照应，为这座不夜城增添更盛的光彩。

「密提尔巨蛋」（Meteor Dome）是一座拥有巨大穹顶式结构的圆形竞技场，坐落于塔克道尔的中心城区偏右，错开了最为繁荣的商业地段，巧妙的空间设计与矗立在城市中央的「芙兰格顿之眼」交相辉映。面积比起克洛维亚斯王国的「王立竞技场」尤为胜之。

如海潮般涌动的人群簇拥在巨蛋的入口处，但能在内场观礼今晚的「前夜祭」的只有其中一部分人。不少人甚至在城内升起了热气球，架着高倍望远镜在天空俯视巨蛋内的场景。

为此，帝国特意在今晚撤销了城市的禁空，方便更多的人能通过热气球或「魔操飞空艇」享受今晚的盛典。

蕾布莉安领着艾蕾，在灯光明亮的通道内走着。

这是代表团选手的专用通道，拜此所赐她不必与外边的人潮相挤，但即便是这样，蕾布莉安的脸庞通红，低着头，沉默着不发声。

通道的尽头，竞技场的内部喧嚣声比外边更盛，毕竟是能得到为数不多门票的幸运儿，估计是在庆典正式开始前，尽情地互相宣泄着自己的兴奋。

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诺爱儿·赛卡莉丝穿着简洁的礼服，站在选手席的座位前向她们招手。

“蕾布莉安学姐！艾蕾！在这边哦！”

“晚、晚上好，诺爱儿。”蕾布莉安磕磕巴巴地向诺爱儿问好，今晚的她，怕生程度相较于平时要提高大约三倍，要说为什么的话——

“学姐，你……”诺爱儿轻轻捂着嘴，打量着蕾布莉安的穿扮，“十分……性感呢，今晚。”

“谁来杀了我……”蕾布莉安双手捂着脸，一副一心求死状。

她终究还是穿上了夏尔芙给她买的那身衣服，理由不明，白白在更衣间里烦恼了两个世界时。或许是抱着「如果不穿一次也太浪费了」和「毕竟是夏尔芙专门为她挑的」这样的心情，她才改变自己的想法，决定作出勇敢的尝试。

而结果是从踏上街的第一瞬间就后悔了，从她徒步到巨蛋的半个世界时内，街上路人的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三百。

但又没办法退回去换，因为前面纠结的时间过久，导致她如果不马上赶到会场的话，就会迟到。

“艾蕾也觉得蕾布莉安的打扮很不错。”

“你少装！你明明已经在招待所里笑了一个下午了吧！”蕾布莉安扭着艾蕾的耳朵，抱着她坐到选手席上。

“这是会长给学姐挑的服装吧，非常适合哦。”诺爱儿则是微笑着做出评价，鉴于她之前在春季舞会上的所作所为，蕾布莉安不敢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生怕诺爱儿冷不防地又掏出一块记录石——就像她之前对夏尔芙做的那样。

“夏尔芙……”蕾布莉安把下巴磕在艾蕾的脑袋上，碎碎念。“话说回来，夏尔芙那家伙到底去哪了啊？从下午开始就不见她人影……”

明明自己是为了她才穿成这样的。

“咦？会长没和学姐讲么？”诺爱儿显得有些吃惊，却又像是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原来如此……既然会长选择跟学姐保密的话，那我就也不破怀她的心意了。”

“什——什么？”

“过一会儿就知道了……大概吧。”诺爱儿点着太阳穴，故作神秘地说，“那么，我就到自己的位子上了，要好好享受前排的风光哦，学姐。”

说完，她便向后边的座位走去，估计是去找夏洛特了。

“什么嘛……那么神秘兮兮的。”蕾布莉安靠在软软的椅背上，盯着从穹顶处漏出的一小块夜空。

她们的坐席位于巨蛋的二层，能俯瞰整个竞技场看台的房间内，换句话说便是「VIP特区」，房间前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方便她们能看到一层的景象。

蕾布莉安与夏尔芙的的座位位于第一排，代表着她们作为克洛维亚斯王国「最强组合」的身份。

旁边甚至还有侍者送来点心和饮料，蕾布莉安啜着加冰的鲜榨柠檬汁，酸凉的口感能稍微平复她略有躁动的心情。

“唷，蕾布莉安。好久不见……也没多久吧。”

听见有人向自己打招呼，蕾布莉安下意识地转头。

是宇白碧。

她今日的穿着十分正式，除了三日月传统的巫女服与绯袴的搭配，她还将自己的长发用檀纸扎好，梳成了复杂的样式。显得十分典雅端庄。

“晚上好，宇白姐姐。”

“你也来看前夜祭了呀，艾蕾。”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啊……”蕾布莉安呲溜溜地吸着柠檬汁，嘴巴咬着吸管，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你不知道么？三日月和克洛维亚斯的位置被安排到一起了，作为代表，我当然也得坐在第一排。”宇白碧在蕾布莉安另一侧的位置上端正坐下。这样一来，第一排的四个位子只坐满了一半，无论是蕾布莉安的搭档夏尔芙，还是宇白碧的搭档桐生七夜都不见踪影。

“是么……那芙兰格顿的代表们呢？”蕾布莉安好奇地东张西望，后边的座位上除了黑发黑瞳的三日月人之外，便都是克洛维亚斯王国的代表了，没有见到帝国人的身影。

“芙兰格顿在另一头，也就是我们对面，那边的房间里就是哦，虽然你可能有些看不清。”宇白碧朝正前方指了指，选手专用的VIP房间不只有一个，蕾布莉安在对面看台的二层也能看到相同的布置，但因为距离太远，什么也看不清。

“真好……这就是东道主的待遇吗？”

“蕾布莉安难道有那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倒也不是这样……”蕾布莉安对宇白碧没持什么不好的印象，虽然她与蕾布莉安同为天生异能的持有者，也是伊恩斯叫蕾布莉安重点关注的对象，但现在除了觉得她性格有些古怪之外，其他倒也没什么。

关键是那位武士风范的持刀青年——桐生七夜，不知为何，蕾布莉安每一次看到他，背脊上就会滋生出一丝凉意。

“话说回来，你身边那位叫桐生……七夜的人去哪了？”

“你是说七夜么？”宇白碧抿着嘴唇，“他有别的事要办，所以没跟我待在一起。”

“是么……太好了……”

“你在说什么？”

“不，什么都没有。”得知桐生七夜不会出现在这里，让蕾布莉安的精神压力小了很多。

“嘛，现在就不谈这些。”宇白碧把目光重新投回到内场上，“「前夜祭」要开始了哦，蕾布莉安。”

少女的话音尚未落下，震耳欲聋的声响便从外界爆发。

华光流溢，色彩的海洋填满了密提尔巨蛋的上空，如同无数道光素被发射至云层里，静谧的夜空被撕破开一道口子，重现了只有一瞬间的白昼。

那是「烟花」，又被称作「礼花弹」，没有参杂魔素与术式，是纯粹的火药与金属粉末混合起来的，仅属于人类的产物。

“好美……”被声势浩大的烟火秀吸引的艾蕾不由得发出赞叹，蕾布莉安摸着她的头，赞同似的点了点头。

“新年的时候，王都也会有类似的庆祝哦？”

“在三日月的「夏季大典」上，也会有惯例的‘烟火大会’举办，总觉得有些怀念呢。”宇白碧看着眼前仿佛近在咫尺的华丽景观，不禁想起幼时，姐姐带自己逃出宗家，去逛夏日祭典的记忆——那是只能够被称为「往事」的存在。

烟火的绽放结束了，会场内只剩下观众们洋溢着亢奋的喧嚣声。

此刻，有一位年轻的身影，自会场中央徐徐「升起」。

周身缠绕着洁白的咒纹，那是高阶魔法「飞行」的效果，那位女性悬停在巨蛋的半空。当观众注意到那位魔法使的身份之时，尖叫的热浪一阵高过一阵。

“是达莉娅大人~！”

“达莉娅大人~请看这里~！”

诸如此类的欢呼声交错在会场之内，甚至有人特地制作了巨大的荧光板，举着双臂拼命挥舞着。

被称为达莉娅的魔法使轻轻撩起自己的棕色长发，脸上露出从容的笑容，向着观众招手以示回应。

“那就是达莉娅·德·劳伦斯……人气真高呢。”蕾布莉安嚼着杯子里剩下的冰块，淡淡评价道。

刺骨的冰凉感从牙龈处渗入自己的神经，蕾布莉安想借此掩盖自己内心的动摇。

伊恩斯·赫罗斯菲尔在临别前向蕾布莉安提到的两个名字，宇白碧与达莉娅·德·劳伦斯，与谈到前者时德暧昧态度不同，对于达莉娅这个名字，伊恩斯的态度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

但具体为什么她会有达莉娅这个人有如此的印象，伊恩斯对此闭口不谈，蕾布莉安也不好问出个所以然来。

但毫无疑问地，那位名为达莉娅的女性，绝对与蕾布莉安还有宇白碧，有着某种「联系」才对。

“劳伦斯家在芙兰格顿帝国立国之时就已经居住在塔克道尔了，算是人类史上传承最古老的魔法使血脉吧。”宇白碧点头，“劳伦斯的先祖又是那位被誉为人类救星的艾尔蒙特利，积累了几百上千年的声望与荣誉，要说人气不高是不可能的吧。”

“呣……”

“诸君，欢迎来到今晚的Meteor Dome，以及本次三帝国统合青年交流大会的前夜祭。”

半空之中，那位身着华丽的传统长袍，长发随夜风徐徐飘摇的魔法使开口了。

“此时此刻，就由我达莉娅·德·劳伦斯，人类魔法评议会芙兰格顿分会名誉会长，为今日能位临现场的诸位，以及自遥远彼方而来的克洛维亚斯王国与三日月的友人们，献上最高的欢迎与敬意。”

清亮的声音，在扩音魔法的辅助下，于巨蛋的上空中回荡着，随着她向着前方微微一欠身，原本喧闹的人群逐渐平静了下来。

“三帝国统合青年交流大会，是讴歌人类的自由与强大、友好与团结、希望与未来的场所，从最初的大会开始以来，到目前为止，已度过了长达百年的岁月。”

“百年来，人类的智慧正在世界的土壤下茁壮成长，所结成的果实与结晶，正是人类的未来所引导的方向。大会的目的，正是为了加速人类迈向未来的进程，让历代最为优秀的年轻人聚合在一起，其所产生的化学反应，想必是无比美好、无比璀璨的存在吧。”

“千年前，在这座西斯提亚大陆上，尚未有克洛维亚斯与芙兰格顿，遥远的洋面上，三日月还未被建起，那时候，名为「人类联邦」的统合国家让人类这个种族高度地团结起来。我们驱逐了「半兽人」（HalfWild），与「精灵」（Elf）和「龙种」（Dragon）缔结了友好条约，人类发明了专属于自己的魔法，发展的速度远非其他种族可比。”

“缔结了那个结果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类众志成城的（团结）。”

达莉娅的身姿，如同脚踏着空气一般，在会场上踱步行走，每经过一处看台，那边的人群就会爆发出一阵欢悦。

不得不说，她所发表的「演讲」的确有令人引人入胜的部分，不仅是在内容之上，更多是依靠她自身所散发出来的，那股从容不迫、引导一切的气场。

“正因如此，我们举办的大会才有着自身的意义，为了让人类更好地‘团结’在一起，重现千年前，人类首次迎来的「黎明」。”

“这一点，我想不光是芙兰格顿帝国，克洛维亚斯与三日月的诸位，应当也是十分理解的吧。”

达莉娅转过身，将目光对向克洛维亚斯与三日月代表团所在的房间。

不可避免地，蕾布莉安·克洛法斯特，第一次，与那双深色的眼瞳对视。

对视。

“唔——！”

巨大的联系感、精神上的共鸣。

如同不可视的巨大磁场，捕捉着被命运牵扯而来，置身于同一舞台的「灵魂」们。

自阿特拉斯车站以来的第二次，蕾布莉安的脑袋嗡鸣着，刺痛感如细小的虫子钻进她的脑内。

“蕾布莉安，你怎么了？”艾蕾察觉到了蕾布莉安的异样，看着她从额头上冒出的细密冷汗，有些不知所措。

“艾蕾……我——”想用手去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但这一动作还没付诸于行动，身旁，宇白碧的声音便朝着她这边传来。

“蕾布莉安，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动作……”

“宇白……？”蕾布莉安的身体僵住了，她瞥向身旁的宇白碧，才发现，后者所承受的那股「痛苦」，丝毫不在她之下。

“宇白……姐姐？”

面露苦色的巫女捂住自己的眼睛，却掩盖不了其中泄露而出的，神秘而深邃的蔚绿色光辉。

“该死……为什么在这个时候……「Apocalypse」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