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暗之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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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岩石表面不断地自左右分岔延伸而开，地面则是逐渐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稍有不慎就会使人脚底打滑。

洞窟的道路情况越发复杂了起来，即便是已经来过好几次的夏尔芙，现在也有些分辨不清哪边是通向哪边的路了。

刺骨的寒风不断从黑暗的剖面中吹来，除了让夏尔芙持剑的手有一丝发颤之外，也代表着前方尚有空气流通，不是一条死路。

自杀死那三只霜魔狼以来已过了有接近十五分钟，从那时起，洞窟内的动静反而变小了，强化过的感知探测不到任何东西，唯一在剧烈鼓动的只有夏尔芙的心脏。

这样反常的事态打乱了她计划性的前进，基本上，夏尔芙已经是在靠着「直觉」来判断她要朝着哪个方向走了。

虽然这样会很容易让人失去空间感和距离感，但起码不用担心迷路的问题，只要使用「指引」（Direct）魔法，就能很轻松地找回前往温尔特大草原的方向。

这也是一开始时能让夏尔芙安心在这里瞎晃悠的原因，但说实话，随着她的深入，迷路这个问题与其他状况相较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

「附魔：荧光」的效果依旧在持续着，给夏尔芙的周身带来略有暖意的光芒，这个魔法对剑本身并不能带来任何实质性上的强化，但是，也能略微驱散夏尔芙对位置环境的恐惧之心。

高筒靴不断地敲开地面上的冰层，用谨慎的脚步移动着，把剑横架在自己的腰间，以便于随时应对意外情况。

在高度紧张的心态下以这种方式前进了一刻钟，即便是夏尔芙也有点吃不消，在她想着要不要稍稍靠在岩壁上休息一会儿时，耳朵内突然传进了除了风声和水滴滴落地面以外的声响。

那是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声音，好似某种生物在「吸食」着什么一样，“嘶噜——”与某种东西在相互摩擦的尖锐声响交错进入夏尔芙的耳朵，让她原本稍微松懈下来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那是……什么？

在过去十七年的人生中，夏尔芙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诡异的声音，同样，在这座伊法尔山脉中游荡了这么多次之后，她也从未在这里找到过能发出这种声响的东西。

但是从第一感觉判断，潜意识让夏尔芙认为，那是「生物」在「进食」时发出的声音，但是那到底是什么？除了霜魔狼以外，这里应该没有其他能捕食大型魔兽的物种才对。

伴随着夏尔芙轻声移动的脚步，那种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眼前的道路有一条转向口，那里似乎连通着一座半圆形的内部空间。

并且，从逐渐增强的回响判断，发出那种声音的「主人」离她已不足五十公尺，换句话说，「它」的本体就藏身于下一个转角处。

唯一让夏尔芙能感觉到安心的就是，转角处并没有光亮传来，也就是说，对方并不是「人类」，如果是的话，应该会随身携带火把，或是用魔法一类的东西来照明才对，就像夏尔芙一样。

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人可以发出那样「恶心」的声音吧。

莫非是蝙蝠么？夏尔芙记得，许多蝙蝠会在杀死猎物后吸食它们的脑髓，应该也会发出那样的声音吧。但是据她所知，这座洞窟里应该没有任何蝙蝠类的魔兽才对，甚至连普通的吸血蝙蝠都没有。

不过不管是什么，只要见到了就知道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夏尔芙一鼓作气，越过转角，第一时间把剑尖对准了那块类似半圆形空洞般的空间。

荧光照亮了内部，透过岩壁上冰层的重重反射，夏尔芙透过光亮看清了眼前的事物。

“这、这是……”

体长至少超过二百二十公分，由椭圆形的腹部与头部组合而成，深青色的外壳泛着寒光，在头部的正中央，八只暗红色的单眼成四行排列。

六对附肢分布在头部与胸腹部，上边除了长着用于攀爬墙壁的须毛之外，还有着一层刀刃似的透明冰片状结构。

毫无疑问，从结构和特征上判断，这是栖息于伊法尔山脉的魔兽，「冰刺蛛」（Freeze Spider）。

但是，不可能的，夏尔芙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无法相信眼前的光景。

冰刺蛛的体长顶多只有五至八公分，即便是体态最大的成年雌蛛，大小也不会超过十公分，但是眼前的魔兽，体型轻松超过两公尺，附肢展开的长度，甚至比夏尔芙手中握着的「银色之风」（Sliver Ventose）还要长。

这样的魔兽数量有二，两只冰刺蛛正在用长在它们眼睛下方的螯肢刺进躺在它们身下的一只霜魔狼的尸体，看样子正如夏尔芙之前所猜测的，是在进食。

属于野兽的酸臭气味顿时浓郁了起来，霜魔狼的尸体看上去已经溃不成形，那是在冰刺蛛的口器中吐出的消化液的作用下逐渐转化成了各种组织混搅在一起的形态，从外表上已经无法分辨它还是否呈「固态」了。

这还是夏尔芙第一次亲眼看到蜘蛛的进食场景，它就是用这种方法将猎物转化到能吸收后，再用口器蚕食的吧。

夏尔芙用手捂住了快要惊呼出来的嘴，眼前的场景已经超出了她固有的认知。

“难道是「变异体」……不，再怎么说，只是单纯的变异的话，体型都不可能激增数十倍吧……”

差点以为自己中了某种幻觉魔法，但眼前的两只巨型冰刺蛛仍旧孜孜不倦地吸食霜魔狼的尸体，不断蠕动的须肢与步足真实到可怕。

但是下一瞬间，冰刺蛛的口器从霜魔狼的体内拔了出来，总计十六只单眼齐刷刷地转到夏尔芙的方向。

感受到从那暗红色的眼中透露出的单纯「本能」，夏尔芙的脚忍不住退后一步。

那是「猎食」的预兆，看来那两只冰刺蛛是将眼前突然出现的人类也看做要猎捕的对象了吧。

面对这种情况，第一时间应该要警觉起来才对，但是麻痹感从夏尔芙的周身扩散开来，手心所出的汗比之前斩杀三只霜魔狼时还要多，在她的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能赢得了吗？」

从这两只魔兽身上所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在夏尔芙被强化后的感知放得更加大了。远非之前的霜魔狼可比，她是这么判断的。

但是，眼前的魔兽可不会好心到让夏尔芙做足充分的心理准备，刹那间，八对附肢弯曲，随后以猛烈的气势弹起，两只冰刺蛛张开自己的「脚」与「口」，向夏尔芙扑来。

已经没有时间可以犹豫了！电流般的想法刺激全身，先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之后的对策之后再想吧。

宛如在黑暗中撕开了一条裂缝，银色的轻剑自右向左如疾风般橫斩而出，吹灭了冰刺蛛的攻势，两只魔兽受到剑的斩击，向后倒飞约有四到五公尺的距离，但是并没有让其失去平衡，六对足仍在落地的时候牢牢黏在了冰面上。

看到此景，夏尔芙的神色愈发凝重了。

因为只有挥剑的她才能知道，刚才的对冰刺蛛的斩击完全没有效果。

即便是在仓促的情况下挥出的一击，夏尔芙也是用尽了全力的，用精钢和秘银碎片混合打造的剑刃连霜魔狼坚硬的脊骨都能砍断，没有理由不能对冰刺蛛造成伤害。

但事实上，刚才砍在冰刺蛛腹部胸板上的一剑，仅仅是将其弹飞，连一点像样的痕迹都没能留下。

这本来是匪夷所思的事，冰刺蛛的外壳照理是没有先天的「斩击抗性」才对，即便它变大了几十倍，这一点应该也不会改变。

但是事实就在夏尔芙的眼前发生了，受到剑击的两只冰刺蛛，口器中正喷吐着淡蓝色的冰雾，随时准备发动第二次攻势。

光靠剑是行不通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夏尔芙明白，普通的剑技对面前的魔兽已经造不成威胁了。

“可恶……既然这样——”

“「Ent：Shining Blaze」！”（附魔；闪耀之焰）

虽然说来到此处的目的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剑，但是在眼前极具危险的「未知」面前，自己的性命才应该要摆在第一位。

取代了原本孱弱的荧光，此时，夏尔芙的剑刃上，燃起了一股苍白色的火焰，不断地向四周迸射出四散的火花。

之所以再一次使用「附魔」而不是其他攻击性的魔法，一来是担心这里的魔素量不够，二来，比起释放自己远远不算纯熟的魔法，还是将力量附加在剑上才能让她运用得更加自如。

身体无征兆地加速，比起让自己陷入被动，不如主动出击占据先机。

冰刺蛛红色单眼下方的裂缝张开，从中喷出了冰蓝色的气体。

那是冰刺蛛的天赋技能，释放拥有冰冻效果的冷气，在原本的体型下，这种冻气的效果连最基本的魔法都比不过，但是现在，从那两张「口」中涌出的寒流，或许比起艾尔蒙特级的高阶魔法「Blizzard Gale」（疾风冰尘）还要更为猛烈。

向左右方来回挥舞细剑，苍白色的火焰便化作无数道刀刃状的光流，抵挡住了冰刺蛛吐息的侵蚀，那之后，身体向右侧滑，越过了右边那只冰刺蛛的身体，接着转身挥剑。

喷吐着光火的剑刃精确瞄准到冰刺蛛附肢与身体连接的根部，像劈断连片的竹子一般，右侧冰刺蛛步足的一半被斩落，从断面处流下了绿色的体液。

在对魔兽的战斗中，有着许多要额外考虑的事，但相对的，也有着不需要去考虑的事。

不同于心性和谋略都得到彻底锻炼的人类，魔兽的心理很单纯，因此剑技中的「骗招」以及「假动作」都是不需要的，唯一在这里可以运用到极致的，只有「速度」与「力量」两项。

右侧的冰刺蛛因为失去了一半的立足点，身体向着右方倒下，即便还没有完全失去生命力，但对夏尔芙的威胁也大大降低了。

夏尔芙单手撑地，来刹住因惯性而差点要摔倒的身体。

因为没有自信，夏尔芙不敢用剑直接挥砍冰刺蛛的身体，哪怕是在附加了魔法的情况下。像这样斩断其手足，让它失去战斗能力，才是现在最优的选择，而且很幸运，看样子在身体连接处的硬度，并没有贴在腹部的胸甲和胸板来得高。

能行！

即便身体素质很高，但在速度与灵活性上，夏尔芙依旧可以碾压对方。

重新摆好架势，将剑端举到自己的胸前，笔直指向前方。

白色的火星溅到了夏尔芙的脸上，但现在的她已经感受不到了。

进入知觉与身体超加速的状态，纯白的光流在剑上汇聚于一点。

所剩的一只冰刺蛛正在向她爬来，是想进行最后一次扑击。

光芒在剑上聚集，跳动着的火焰爆发出了更甚于前的亮光。

三……二……

夏尔芙在心中默数着，计算冰刺蛛起跳的时机。

虽然在地面上爬行的冰刺蛛高度也超过了一百公分，但夏尔芙的身高足有一百七十四公分，在女孩子中也算拔尖的了，在这样的高度差下，自己的剑要刺中对方，会显得非常困难。

但是如果对方在空中，情况就会有所不同。

一……零。

愚钝的魔兽哪怕身体经历了变异，也依旧不会有「灵智」产生，只能做出单纯的攻击动作，殊不知在习得了「经验」的人们面前，重复第二次相同的动作只能成为巨大的「破绽」。

冰刺蛛借助步足弹跳而起。

“「Divine Slash」！”

强烈的白光覆盖了洞窟，下一瞬间，纯白色的剑没入冰刺蛛两排单眼的中间，深深扎入了身体内侧。

“「Burst」。”

从冰刺蛛的体内，强烈的光渗透而出，即便附肢还在拼了命的滑动，但带给它的结局不会改变。

伴随着爆炸的气浪，魔兽的身体化作碎片四处飞散，炽热的气流吹动了夏尔芙金色的额发。

剑上的光芒黯淡了下来，火焰也仅剩一丁点的残渣而已。

将举着剑的手垂下，威胁暂时解除，但夏尔芙依旧有一股喘不上气的感觉。

异常……实在太过异常了，在伊法尔山脉这样的环境条件下，魔兽的自然「变异」是很难发生的，更不要说是从几乎无害的物种，进化到能够轻松捕食霜魔狼这类攻击性极强的魔兽了。

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是夏尔芙没有精修过关于魔兽方面的学问，对魔兽变异的具体条件这类的知识一点也不知道。

“要向学院汇报么……但是这样的话……”

右手摁住隐隐发痛的太阳穴，发生了这种极其罕见的意外事故，把夏尔芙原本的思绪都打乱了。

但是，没等她在这件事上烦恼多久，「那种声音」又在她的耳旁出现了。

猛然抬起头，不知从何时起，无数道暗红色的光点在四周的黑暗中浮现，从洞窟的路口、岩壁、岩顶上的裂缝不断涌出。

十……不，至少「二十只」冰刺蛛，正从四周的空间朝她爬行而来。

“骗人……的吧？”

青紫色的蛛型魔兽摆动着已经能被称得上「粗壮」的步足，在冰面上发出节肢动物爬行时特有的声响，一步步向夏尔芙靠近。

刚才在应对仅仅两只变异冰刺蛛时，夏尔芙就有点腿脚发软了，现在再将那个数量乘上十倍，密集的眼睛一同盯着夏尔芙，仿佛有无形的红光在她的身体上扫来扫去。

不行，这个数量的话，绝对赢不了。

仅仅用了一瞬间，夏尔芙就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眼前敌人的数量，已经超出「剑」能管辖的范围了。

这样的话，对策就只剩下一个。

「拼尽全力地逃跑」。

毫不犹豫地，夏尔芙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绿色的结晶。

那是翡翠制的魔素结晶，比起市面上贩卖的红玛瑙制的魔晶，其固态魔素的储存量要高出好几倍，算是高档货。

事到如此，即便夏尔芙很不情愿，但她还是要开始借助「魔法」的力量了。

“「Transform」。”

右手握住的翡翠开始散发强烈的光辉，绿色的粒子流不断从中涌出，照亮了原本昏暗的洞窟。

冰刺蛛的包围网正在不断的缩小，口器中喷吐出的寒气已经快要逼近夏尔芙的周身。

“侵略之火，自漆黑的深渊中旋灭的苍蓝之牙——”

“燃烧殆尽吧，「Flame Vanish」！”（苍炎聚灭）

火焰的涡流，以夏尔芙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蓝白色的火焰不断溅射到冰刺蛛的身上，逼迫它们不再靠近。

不敢停留半分，夏尔芙提着剑，朝着最近的出口奔去。

借着加速度旋转身体，银色的漩涡自火焰中绽放。

布兰克贝尔流剑术奥义·漩舞（Vortex）

银色的轻剑包裹着火焰，击飞了三只挡在路口的冰刺蛛，清除障碍之后，夏尔芙收剑回鞘，全力向洞窟内的上风向奔跑着。

“呼……呼……终于……”

前脚刚踏出洞窟，寒冷的风便迎面向夏尔芙吹来，蒸发了她身上的汗，顺带着激醒了她跑得有些晕头转向的意识。

“失态……真是……真是……太失态了……”

肺部正在剧烈地收缩，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夏尔芙将剑当作手杖，用手搭着以作休息。

不间断地全速奔跑了接近十五分钟，哪怕是夏尔芙的体力也有些吃不消。本想着不会有这么狼狈，但是在途中又有许多冰刺蛛冒了出来，甚至还惊扰了一群霜魔狼，到最后，在夏尔芙接近意识模糊的时候，才终于甩开了所有追在后面的生物。

闭着眼睛休息了好一会儿，夏尔芙才重新睁开眼，揉了揉有些刺痛的眼角，这时，她才看清楚了外边的景象。

“唔……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边的出口连接着的，并非是挂着繁星的夜空和生长着湿润牧草的温尔特大草原，而是「另一边」。

整个天空像是被蒙上了一块漆黑的幕布，只有阿尔忒弥斯纯白的月光能透过乌云依稀可见。汹涌的海浪拍打悬崖的声响不断回荡在空无一物的大地上。

空气中的魔素少得可怜，连最基本的野草都没办法在这里生长吧。

这里是被神所抛弃的土地，连魔兽都不会在此停留，正可谓是「无」的象征。

被伊法尔山脉所隔绝土地的另一边，这是夏尔芙现在来到的地方。

“这样看上去，可真是荒凉啊……算了，还是赶快回去吧。”

只瞥了一眼，夏尔芙就对此地失去了兴趣。

拿出右手一直紧握着的翡翠魔晶，再从衣衫内侧的口袋里拿出「魔导书」。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原路返回，如果要攀爬宛如绝境的伊法尔山脉的话，那难度也太高了。

所幸的是，之前所使用的魔晶即便在释放了一个艾尔蒙特级七阶的魔法「苍炎聚灭」后，还残留有一定量的魔素，足以再支撑一次「远程传送」的释放。

直接从这里传送回王都，这是夏尔芙的打算。自己的脚每多停留在这片土地上一秒，身体中就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窒息感。

“Trans……嗯？那是……什么？”

夏尔芙的右手再次攥紧，掩盖住魔晶翠绿的光辉，随后一个闪身，躲在了附近一株枯树的背后。

虽然这样的反应可能有些过激，但在遭遇了之前的事态之后，她的神经确实变得敏感了起来。

略微探出头来，同时感知强化全开，绿色的眼睛上好似覆盖了一层无形的薄膜，这是她将自己的视力增强到极限的表现。

之所以会变得那么谨慎，是因为她在前方几百公尺的地方，看见了「人」。

那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都穿着带着兜帽的长袍，背对着山脉的方向，在朝荒芜的深处走着。

因为二人都带着兜帽，夏尔芙无法辨别他们的身份抑或是性别，但从他们的身高差来看，其中一个应该是个小孩子。

“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人在？”如果是在山脉的某处看到的话，夏尔芙还不会觉得有多奇怪，虽然那里的危险绝对大于收益，但硬要说来访者的话，偶尔还是会有几个的，毕竟，夏尔芙也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