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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庄宿阮朦胧着睁开眼睛,阳光投射进来,将整个屋子都映照的甚是温暖。一转头便看见了躺在自己身边睡的格外熟的人,从前碍于礼法她与贾琏甚少见面,即便后头定亲了,也只是隔着屏风说上一回话便再也不曾单独见过也不曾说过话,倒是东西送过来几回。如今这人已经成了她的夫君了。
贾琏睡的熟,这会子尚未清醒。庄宿阮忍着酸痛起身看了眼外头的天光,起身梳洗了。雁书为她梳着头发,轻声道:“姑娘昨夜歇的可好?奴瞧着姑娘眼睛底下一片青色。”
庄宿阮摇摇头:“无妨,过得会子它自个儿便会淡下去。你用脂粉盖上便是了。”
“奴听闻新妇头一日不该如此的,不是应当面色红润么,姑娘怎的面色看上去并不如何。”
“昨夜被拖着起来看了许久的东西,睡的少了自然面色不好。”庄宿阮虽然话语听着像是抱怨,可神色却一点儿也不像是抱怨,反而有些开怀。
雁书度其神色,心下了然。定然是姑爷与姑娘昨儿说了甚,不然也不至于此。想毕笑道:“姑爷如此信重姑娘,这是好事不是。染画很快便来了,姑娘略等等。”
宜诗从衣橱里捧了一套衣裳出来:“姑娘,今儿要拜见公婆还有老太太,穿这件红双蝶戏花玫红的罢。”
庄宿阮闻言,转头往宜诗手上看。双蝶戏花玫红外衫,紫细纱衬底席地长裙。那是一件她自己做的衣裳,用的料子倒是从山东带来的,花样子也是她自己描的。从头到尾这件衣裳都是她自家动的手,便是四个女使也不曾插过手。
“我继母她的性子最是爱财,衣裳这般内敛首饰便重些罢。”贾琏不知何时醒了,歪在枕头上看她,笑道,“昨夜我与你说过的,便是财不外露也不能叫人小瞧了你去。我那二太太可最会瞧热闹、站干岸,拉帮结派的挖苦人,她如今掌管着荣府上下,心思不少呢。”
庄宿阮昨儿听了小半夜,外加知棋搜集来的消息,荣府各房各人的性子她算是摸的差不多了。这件双蝶戏花的衣裳料子是好料子,针线也是好针线,只是若让不懂行的人来看却看不出任何门道来,只觉着这件衣裳甚是普通。
“便是你不说我亦有此意,回头还得要你帮我瞧着呢。”庄宿阮微笑着转身看着他,与他说话,“这时辰也不早了。”
贾琏点点头,起身下来,及至她身后,开了黄花梨嵌宝匣子来,里头是一对对挑花钿芍药步摇,花蕊是用翡翠、绿玉髓、琥珀、玛瑙、水晶、白玉、碧玺、碎蓝宝石八宝点缀攒成。甚是精美华贵。
“这步摇你何时准备的?”庄宿阮昨日也不曾听见他提起一字半句的,净光顾着思虑府里的事情了,惊喜道。
贾琏笑着为她簪上:“若是与你说了,今儿哪还有惊喜呐。瞧瞧,与你多少相衬呢。”
庄宿阮对着铜镜里仔细看了看:“好看。”又道:“让人服侍你梳洗罢。”贾琏颔首,转身去后头梳洗更衣了。
雁书看着贾琏进去的身影,与另外三个对视一眼,低声道:“姑娘,您可有念头?”
“甚念头?何来的念头?”庄宿阮不解,从一边的三层珐琅漆木首饰盒里取了薄金镶红玛瑙赤金柳叶耳坠子带上。
雁书无奈叹一口气,道:“自然是姑爷的身边人啊。您怎么倒忘了这茬了。”
庄宿阮闻言笑道:“昨日咱们并不曾见着他有通房姨娘这类的,此前母亲也与我说过的,相公他多半时间都在张家过的,看着张家行事。在成婚之前应当是不曾有人开脸的。他若是有人,最早今日最晚回门之后,定然会叫出来要我见的。我还没急呢,你们四个倒是为我担心起来了,横竖我是正室嫡妻,凭她是哪个也越不过我去。”
“话虽如此,只到底还是防患于未然为好。”知棋的担忧也不是没来由的,贾琏虽受张家教养,可他骨子里还是荣府的行事。张家的几位老爷少公子至今无一人纳妾,若是贾琏受其熏陶,那自然是好。可他若还是改不了贾家人身上那些个坏毛病,那自然是另当别论了。
庄宿阮又取了赤金镶羊脂白玉葫芦戒指来戴上,闻言笑道:“宽心罢,我心底有数。今儿的重头戏可不是这个,那几个难缠的才是今儿的麻烦呢。”
“今日是新妇头一日见公婆,那几位当是不该格外为难苛责的。”染画道。
“这家可不比别家,且看着罢。听相公的话头,只怕那位二太太早憋了不少意思在心里头,只等着今日好拿出来说呢。”庄宿阮对这上头倒是猜的一点没错。王夫人确实肚子里憋了不少主意呢。
等新妇见完礼,王夫人便忖度着开口:“瞧瞧琏儿媳妇,这容貌气度的,真不愧是出身大家的姑娘。咱们家几个丫头素来都是自在惯了,比着你倒是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
庄宿阮看了一眼笑不达眼底的贾琏与垂眸不语的贾玖,开口道:“二婶娘说这话可是自谦了,我虽是今日才见的三妹妹与四妹妹,可便是这一面也能瞧出来两位妹妹教养极好的。”
“也就你夸她们两个,与你们家玖丫头比啊还是差了一大截。”王夫人见贾母不搭腔,只好自己接着说下去,“你大嫂子又忙着照顾你大哥哥,两个妹妹也没多少神思我也事忙。原本想着要你家玖丫头与她们多多相处,好影响她们些。谁知道她又忙的别的事儿去了,总不得闲。如今她琏二嫂子来了,又是书香家出来的姑娘……”
贾母听着只怕底下的不大像话,皱眉打断:“好端端的扯这些作甚。咱家又不是缺服侍教导的人,哪里要她嫂子来教导。传出去只怕是要外头人笑话咱们家连几位姑娘的授业先生也无。”
“老太太说的正是这个理儿,也是我的不是。”王夫人总算等着贾母帮腔搭话了,顺着话头下去了,“平日里整日家忙着处理庶务,疏忽了几个姑娘的教养。今日琏儿媳妇在,老太太,我有一事不知可否?”
贾母看她,心下大抵有了猜测:“琏儿媳妇也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我年纪上来了,神思倦怠的,好些个事儿已然力不从心了。想着找个帮手,不知琏儿媳妇可愿搭把手?”王夫人自是不会将手里握了这些个念头的权利放出的,说这话也不过是为着试探,自然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闻言,庄宿阮看向贾琏,想着昨日夜里他说的话,今日一早倒是没料到王夫人会说这个。见他微微摇头,便笑着婉拒:“谢二婶娘的好意,只是宿阮昨儿才进门,又是新妇,对府里头的人事来往一样不知。贸贸然接了,只怕要耽误二婶娘大事。”
“这又何妨,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便是我当初也是过了小半月方才渐渐拾掇起来的,你若是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便是。”王夫人管了整个府这么些年,虽说钱这东西永无止境,只家里头这几年人口日多,事务繁盛,主仆上下皆是安富尊荣,运筹谋划的一个也无,那日用排场又不能将就省俭。外面的架子虽未倒,内囊却尽上来了。
王夫人从张遥手里接过管家权时才知道张遥丢给了她多大的烂摊子,张遥的白事贾母接手过去了她也无从知晓这详细支出银钱从何处来。贾母的口风自然是张遥给自己留了点子,余下的自是由公中出。可王夫人仔细对了一回账,瞧着里头的账目又有些不对,只不敢问。这几年她忙着平衡府里的来往支出,自己往里头填了多少银子物件进去,她只心疼却又不敢多说,生怕让贾母觉着自己能力不足。张遥能管好的家她却不能,让贾母知道了,定然又是一番言语。她不愿受这闲气,才一直忍着不说。
这几年因着元春入宫又成了天家的嫔御,时常要打点并打发内监来讨要银钱,支出便愈发难看了。她自己已经往里头填了好些,周瑞家的又出了个主意,往外头放印子钱。借着贾政的名头如今已然赚了不下三千两。尝到了甜头如何还能轻易放手。只是她一向觉着她如今留着的这些个将来皆是宝玉的,一旦用出去了坏的自然是宝玉以后的利益。自然不愿,可不愿了总得找人来帮衬。珠儿媳妇是个扶不起来的,如今又有着身孕还要照看贾珠,哪里还分的出神来。可要她把权利都还给贾母,她如何能甘心。想来想去,只剩这刚进门的新媳妇,贾琏的新妇庄宿阮了。看着那抬进来的一箱箱嫁妆,不动脑筋也知道嫁妆不菲,那让她来填这窟窿再好不过了。
像贾母似的,将钥匙握在自个儿手里。有事让庄宿阮去处理,亏空也让她去填,自己只需在后头看着便是。不出钱还不必太过于费力,岂不乐哉!
可惜庄宿阮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好摆布。原本她还在犹豫,可看着不大在这样的事情上开口的老太太,急切的想让自己接过去管家事的二太太,稍稍动动脑筋便知道里头好不了。
“二婶娘这话可是抬举我了,我也不过就是个刚嫁进来的新媳妇,里头多少的情况关系不知道,不好贸然的。”庄宿阮就差将不愿意三个字掰开来再揉碎了说。
看着还要开口劝的王夫人,贾母略抬抬手便打断道:“琏儿媳妇才刚进门几日你便急哄哄的说这事儿,人正头婆婆都还没开口呢,你急个甚?都管了这十几年的家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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