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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说话时,端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媒妁说亲之事被她一句话轻飘飘地揭过,这等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将来要婚嫁的不是她肚腹亲生的姑娘一般。
白念垂下眸子,眼神落在柳氏那双堆着细纹的手上。且不说‘说亲’一事来得猝不及防,丝毫未同她商议,便是柳氏那淡然置之的处事态度,她瞧了,心里难免有些不快意。
“阿娘便那么着急将我嫁出去吗?”
柳氏平日里与她稍显疏远,唯有白行水在府里时,才会在桌面上同她说几句体己的话。白念自幼乖顺,不生惹是非,她这等软乎乎的好脾性,便是邻里街坊瞧见也打心眼儿里欢喜。
唯有柳氏,待她虽不错,二人的关系却仍不太亲近。
许是柳氏察觉到白念的情绪,细长的丹凤眼一转,面上即刻扯出一个惺惺作态的笑意:“阿娘自是舍不得念念,只是挑选夫婿需得趁早,七弯街才气出挑的唯有那么几个,我们念念寻得个好人家,阿娘才能放下心来。”
她这话说得委婉细腻,字里字外皆是一个母亲爱子则计深远的关切。
“念念没这心思,还想多陪陪阿爹阿娘呢。”
柳氏的脸沉了下来,然而只那么一瞬,她复又带笑,没有呵斥反驳,反倒顺着白念的话点头道:“好好好,听念念的。”
白念抿了抿嘴,柳氏的话并无不妥,可落入她耳里,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她站立半晌没有回话,屋内静了一瞬,二人皆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柳氏拍着她的手背,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念念出门一日,想来也是累着了。这儿自有底下的人伺候,你且回屋歇息,过俩时辰便可用膳。”
瞧着院内斑驳的树影移了位,即知时辰不早。庆春院赎买的男倌一事事项繁琐,她头一回经手此事,生怕出甚么岔子,思及此,白念也未多留,福身请辞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扶安院内,一片喧哗。因白念今日外出,特许院内的侍婢闲散懈怠一日,她回府时,侍婢们正围簇在一块儿说着小话。
流音眼尖,打小伺候在白念身侧。一抹鹅黄色衣裙划入院里时,她从便拨开人堆,遣散院内的围簇的侍婢后,打了一盆清净的水,紧着跟白念进了屋子。
“小姐回来了。”流音端着黄色的铜盆,盆檐处搭着一块干净的布帕,明晃晃的水面映出白念娇俏的小脸,她挥袖净手时,忽有一股陌生的香气在屋内飘散。
流音嗅了半晌,一边替她梳理发尾,一边问道:“小姐今日去了何处,怎么衣上好似沾了其他的香料?”
白念熏衣时,惯爱用松韵阁的香料,底下伺候的人知晓她的习惯,是以置备香料时,从不敢轻易更换。只她今日衣裳上的香气,混杂了其他几种,是流音伺候了十几载,从未闻过的。
白念捋着发尾转过身子,毫不避讳地回她道:“我同语安去了趟庆春院。”
流音自幼跟在她身后,是除了她阿爹阿娘外,同她最亲近的。二人虽是主仆关系,却碍于年纪相仿,情谊深厚,素来没甚隔阂。
听了她家小姐的话,流音蓦地瞪大了眼,怪不得前些日子,沈家姑娘总是往扶安院跑,来时总是挨着白念偷摸说着些小话,原是撺掇她家小姐去庆春院呢。
流音怏怏不快地嘟囔了一声:“小姐怎也不说一声。”
西梁民风固然开放,去庆春院贪恋男色的也不在少数。只是白念才至及笄,心性纯良,去那等鱼龙混杂的地儿,若是出了甚么事,她当真没法同老爷夫人交代。
白念知她心系自己,是以今晨出府时,并未提及去庆春院一事。若说了,依照流音爱操心的性子,定会寻好几个侍从紧紧跟着。
可她听沈语安说,侍从一多,逛起花楼来难免束手束脚,一点儿也酣畅。
二人窝在一起合议半晌,最终仍是决定瞒着的流音。
眼下庆春院逛完了,身上的香气加之明日赎买男倌,瞒下柳氏尚且不难,可流音是贴身伺候的侍婢,便是不说,日后也瞒不了多久。
白念眨了眨眼,无从辩驳,她只好拉着流音的手,游说道:“好流音,下回带你一块儿去如何?”
流音险些被她笑意迷惑,就差点头应‘好’。待她替白念拆完钗环,末了才品出小姐的话外音。
“怎还有下回?”
白念黑瀑似的长发一泻而下,盈盈漾漾地晃在腰间,她缓步踱至一只落地的黄花梨木柜前,“咔哒”一声开了广锁,素手掰开锁扣后,又从里面捧出一只十寸大小的木匣。
还未待她开口吩咐,流音便抢先一步问道:“小姐,您取它做甚?”
这只木匣子瞧着不大,里边儿装的却满是惹人艳羡的银钱珠玉。这些值钱玩意虽只是白念身家的一小部分,但在流音看来,也算是笔不小的数目。
“你且将吴管事唤来,我有话要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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