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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腊月,料峭严寒包裹整个京城。前几日刚下了场大雪,素来幽暗的东缉事厂,被厚白的积雪包裹,倒显得柔和了些。
督主喜静,门口三两个番子安静的扫着雪,一言不发。
昨晚是除夕夜,城里爆竹齐响,到三更才歇了声。顾栖迟刚躺下两个时辰,又一次被此起彼伏的炮竹声唤醒。锦衣卫的声音粗犷豪放,浑厚有力,配着鞭炮声,比那早晨的鸡鸣还要刺激。
她面无表情的坐起,看到铜镜里脸上巨大的两个黑眼圈。
东厂和北镇抚司原来离得很远,两个特务机构井水不犯河水,虽然彼此不大对付,倒也是相安无事。然而前段时间沉迷修仙的当朝天子突然心血来潮,大手一挥搞起了厂卫合并,直接把不算大的东厂挪到了北镇抚司隔壁。
搬地方倒是没什么,只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群锦衣卫这么能闹腾。
顾栖迟掀开被子,风一般晃离了东厂。
……
北镇抚司门口的几个锦衣卫老远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幽灵一样飘了过来,在喜庆的日子,穿着件儿黑乎乎的长袍。
看身量准是对面的东厂督主。这位督主面色不善,气场不妙,有些欲求不满的意味,直直的冲着大门走过来。他的步伐并不快,但就是带着莫名的霸气和寒意。
几个锦衣卫咽了咽口水,默默背过身,准备找机会避开这座煞神。
然而他们的速度哪比得上那位,几息的功夫,冰冷的手指攀上了其中一个倒霉蛋的肩头。
顾栖迟不耐烦的把人扭正,冷冰冰的问道:“迟鉴在哪?”
那位锦衣卫看着周围神秘失踪的弟兄,抱着一串鞭炮缩了缩脖子,心里默默的给指挥使谢了个罪。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头指向里院,声音有些磕磕巴巴:“指…指挥使大人在后院——”
肩膀被人猛地一松,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发现面前的人早已消失不见,好似平地刮起一阵龙卷风,只瞧见一块翻飞的黑色衣角。
“——在后院沐浴呢……”锦衣卫仍是坚持说完了后半句,悻悻的转过身,找自己的一群损友算账去了。
风一般的厂督刮到了北镇抚司的后院。
后院并不真是个院子,而是由几道木墙围成的一个有屋顶的半开放式的房间。此时房间里雾气蒸笼,弥漫了大半的上空。顾栖迟倒没想到,这冷冰冰的北镇抚司里面居然还有温泉。
池边散落着好多颗鹅卵石,滑溜溜,似乎冒着热气。不远处摆着个果盘,里面有好些削成块的苹果、橙子和白梨。
迟鉴在温泉里正泡的惬意。
光裸的后背靠着温暖的玉墙,双臂懒懒的搭在池边。他把水里的身体舒适的抻平,薄薄的浴巾裹在腰际,挡住小半部分块块分明的腹肌。
微微一阵风吹过,驱散了些屋中的热气。过了几秒,闭着眼睛的男人感觉周遭的气氛似乎没有原来那般美丽,他眉头微皱,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张青白的脸在木墙的缝隙里直勾勾的望着他,瞳孔漆黑,黑色的长发挡住大半的脸颊,像一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怨鬼。
“!!!”
迟鉴身子猛地一颤,迅速的往水里一缩,在池子里溅起了不小的水花。这水花不端不正,正正好好浇到那只鬼的脑袋上。
顾栖迟感觉一团水泼到脑袋上,温温热热,顺着发丝一滴一滴滑落,淌过她的眼睛,鼻子,最后汇聚在嘴唇中央,并有向嘴里钻的趋势。她愣了几秒,僵硬的抬起胳膊,拿衣袖擦了擦脸。她擦干了额头,擦干了鼻子和眼睛,最后擦到嘴巴的时候却猛地意识到——这好像是男人的洗澡水。
“呕——”她想起某个不大美好的器官,脸色剧烈的变幻,扶着木墙吐了一地。
迟鉴正下意识的摸刀,却发现自己整个人浸在水里,手上握着块湿淋淋的浴巾。他刚在手边摸到两块鹅卵石准备打出去,就听到她痛苦剧烈的呕吐声。
“……”
迟鉴一双耳朵红的要命,仿佛鲜血都汇到了耳尖。他咬牙切齿道:“顾栖迟,你是不是有毛病!”
墙边的人终于停止了呕吐,扶着木墙慢慢站直了身子。她缓缓把头转过来,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顾栖迟掏出怀里的绢帕擦了擦嘴,从缝隙中迈了进来。她走到墙角的桌案边,拾起一块皂荚在鼻尖轻嗅,试图压下胃中的不适感。黑色的衣袍被温暖的水汽蒸的有些潮湿,软沓沓的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脊柱的轮廓。
原本苍白脸色因为刚刚的呕吐泛上一些病态的红,她转身蹲下,伸出一只瘦长白皙的手懒洋洋的拄着下巴,阴恻恻的看着迟鉴不说话。她的目光从他的脸滑到他光裸的脖子和肩膀,再滑向雾气蒸笼的水面。
半晌,顾栖迟突然开口,红唇一开一合,好似一条毒蛇下秒就要吐出信子:“你泡的好舒服。”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敛住眼底的情绪,只有透过那一簇一簇才能知晓她的目光看向哪里。
“可是我很不舒服。”她捏住小小的拳头,青色的血管有些凸起。她的语气里甚至带了些不可置信:“你居然让我喝你的洗澡水。”
迟鉴看到面前的人小小一只蹲在那里,看起来竟然有些委屈。他却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沉吟片刻,鬼使神差的开了口:“那……对不起?”“没关系。”白脸太监轻轻应了一句,声音飘飘忽忽,不大清晰。她小小的拳头慢慢展开,能看到里面纠缠的红色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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