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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阿迟,快……快跑!”
乳娘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颤抖断续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偌大的将军府火光冲天,数十具尸体胡乱地横在冷硬的地上。温热的血渗进石板的缝隙里,渐渐凝固成红色的血冰。最后一批官兵已经撤走,只有黑夜无声地注视冷寂却炽热的府邸。
顾栖迟紧扯住乳娘的袖子,慢慢从她身下爬出来。她无助地盯着死寂的庭院,眼睛被火和血衬成诡异的黑红色。
阿爹和阿娘刚被派去边关,府上就来了好几批见人就杀的官兵。亏得乳娘把她藏在身下,她才捡回来一条命。
半晌,她僵硬的爬起来,有些犹豫地捡起地上的一把小刀。原本白皙的小手早已被血染红,变得冰凉而黏腻。
她蹲下摸了摸乳娘的脸,沉默片刻,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向后门。隐蔽破败的木门将灼热的火光阻隔,一串泪珠慢慢滑落,融入生锈的门锁。
严冬的风没有丝毫的温情,残忍地割过肌肤,留下持续的钝痛。她在黑暗里漫无目的的奔跑,胸腔剧烈起伏,心脏的敲击声快速而清晰。
终于,她看见一团小小的火光。数十个孩童排成一排,被一个戴着官帽的人领着,慢慢悠悠的走向一扇敞开的宫门。
她认得,那是皇宫。阿爹说过,那是士兵也不能随意搜寻的地方。
她悄悄挪过去,迅速的把排在最末的那个男孩揪了过来。她利落的给他一记后刃,换上他的衣服迅速追了上去。
沉重的宫门慢慢合上,摩擦间发出刺耳的杂音,好似炮火的轰鸣。
她被领进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规规矩矩的垂头站好。
领头的官帽男人点上一盏昏暗的灯,依次从每个孩童面前经过。顾栖迟看到前方停住不动的黑靴,又赶紧把脑袋向下埋了埋。
待看完一圈,那人堪堪开口,声音尖利,听上去有些阴阳怪气:“你们既已进了宫,可要守好了这宫里的规矩。若是犯了错,挨打、赐死可少不了你的!”
“明儿就去净身,都给我早早起来,不许再误了我的事!”
那人说完便冷冷哼了一声,拎着灯笼出了房间。
听见关门的响动,顾栖迟才试探地抬起头。她扫了一圈,发现这些孩童都是各管各的,并不与其他人交谈。她独自走到墙边瑟缩成一团,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耳边渐渐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她擦掉脸上的泪,发出微小的哽咽。
从此以后,京都再无将军府;将门永无后。
顾栖迟猛地惊醒,眼睛红的像是淬了些血。
她又梦魇了一整夜。
……
床上的人头发蓬乱,脸颊瘦削,眼下两大片青色在苍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床单被人无意识的扯紧,细密的褶皱交织在一起,乱糟糟的怎么捋也捋不平。
顾栖迟爬下床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口茶喝,苍白干裂的嘴唇经过水的润泽终于显出一点血色。
突然,一阵尖利的叫喊声传来,高亢的直冲云霄。好似凭空变出一只唢呐,让其他的声音顿时黯然失色。
“顾栖迟,你给我出来!”
“你有本事偷名单,没本事承认吗!”
“任职名单事关重大,小心皇上下旨治你的罪!”
昌文二十三年,大周京都。素来空旷幽静的小巷,被反常的围的水泄不通。
人群正中有个庞大的身影,比周围的人搞出去了好几个头。
吏部侍郎家的小公子贺旺雄赳赳的坐在马上,大冷天里仍在胸前摇着把扇子。油光锃亮的胖脸上满是得意之色,三层下巴堆在一起,将本就不长的脖子挡住了大半。
他旁边围了一群侍从,站在东厂外面的小路上,整齐的喊着话。每喊一句就停顿一下,把手里拿着的锣鼓敲得震天响。
对面的北镇抚司本有几个锦衣卫打闹,现下早歇了声,从门里探出身,好奇的盯着外面这场闹剧。
贺旺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招呼着手下把声音搞得更响。围观者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和锣鼓的声音混在一起,顺畅无阻的传到街上所有住户的家里。
此起彼伏的锣鼓声连绵不断的钻进耳朵,一张雌雄莫辨的脸黑得像锅底。顾栖迟恨恨的把裹胸布从屏风上拿下来,熟练地把自己缠成一个平板。她起身随意罩上几件衣袍,又胡乱抓了几把头发,黑亮软滑的长发顺着脊背服帖的垂下。
房门被缓缓推开,外面日头正盛,她不由被晃得眯了眯眼睛。外面的动静没了门的阻隔变得更加清晰,她烦躁的扯扯耳朵,抿紧了唇。
一个东厂番子快速的跑过来,额上全是细密的汗,在阳光照射下反射着莹光:“督主——”
顾栖迟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言。她整理整理衣襟,越过他慢悠悠的向大门走过去。
……
“贺公子,顾某实在不知你在说什么。”顾栖迟在东厂门口端正的站着,两只胳膊懒散的交叉在胸前。她偏着脑袋看着贺旺,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你别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天在恒顺赌坊,你做了什么难道都忘了吗!”贺旺的脸因为愤怒变得通红,脸颊上的肥肉也跟着抖了三抖。
“顾某当然记得。”“我差手下给贺公子换了块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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