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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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经花楼一晚,众修士皆不解，这魔尊同他往日同门师兄、为弥山首徒季青虚，不是板上钉钉的仇家关系吗？是不死不休、不惜拿结道侣这种大事来羞辱对方的宿敌啊！怎会季首徒一死,这魔宗少主就哭成了那个模样？……以至于当日围观的几个当事人传出去吹牛皮时,旁人都要反复确定个好几遍，当真没看错？

而这桩轶事还未在众人嘴里敲定个结果，魔宗?下就张罗举办了修真界最宏大的一场祭奠葬仪，场面那叫个?派。只是前后全程,竟连魔宗尊主半面都未见到,领头的浑身素白之人是魔宗善护法携尊主义妹。

当日天暗风急，阴气席卷怒号，白纸满天飘散。长长仪仗队从魔宗一路排到为弥山脚下，算得终止。

“漂亮姐姐,你真的要走吗？”一身丧服的韶贞仰面眼巴巴看着善璃,声音都快带上了哭腔。

闻声善璃缓缓转身，看向对方看了会儿,轻轻笑了。她抬手，慢慢抽走自己紧攥在韶贞手心的衣角，小姑娘指尖都攥得?白。善璃终似是不忍,垂下眸轻声道：“姑娘,我心思已然不纯，断然不能再侍奉少主左右。我……非走不可。”

韶贞睁着泪汪汪的杏眼，小心道：“没关系的，我不介意的。秦无挟他，他……”

她头转向一处遥遥看去，那是为弥山首徒峰顶的老槐树方向，隐约可见一??大男子手脚紧紧收起在身?,毫不顾忌形象地靠坐在树根下。他头发散乱遮挡面前看不清神情，头顶遮天树冠间随风落下细小花苞，碎碎铺了他满身黑衣，黑白分明之?缓缓浮动着光斑阴影。

韶贞眸中不免布?伤痛，“……秦无挟他，?顾不?介意不介意了。”

人都傻了，哪里还能关注到自己属下忠心不忠心？

自从花楼下那日，魔宗弟子终于把他们失踪的少主寻回来之后，竟?现对方神志混沌，谁?不认得，话?说不利索，耽搁太久怎般都治不好了。巨大反噬加?心脉震荡断裂，早已将秦无挟灵识都吞没了个干净。

魔宗事务是彻底不指望他能参与?了，连葬仪这种最简单的场合都无法出席，整天只想着往为弥山上跑，怎么拦都拦不住，然后就蹲在那棵老树下抱着个破烂衣袍，神志不清地口中不断念着“师兄”。

善璃缓缓摇了摇头。半晌，她道：“将信息封锁好，不把少主情况透露出去丝毫，便可保我族平安无事，撑住十年不散没有问题。”

韶贞急道：“那若是十年后，秦无挟他还是没有清醒呢？”

善璃略抬了眼，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稍稍仰起头，满天熙熙黄沙，昏暗得遮天蔽日，不见天光。看了许久，她悄声道：“只是，这天，终是要变了……”

意识到对方注定要离去无可改变，韶贞双手呈祈祷之姿紧紧按在胸前，她整人无比惶惶，望向天空小声抽噎着：“峦哥哥，你在哪儿啊……你在天之灵，保佑保佑我们吧……”

……

而谁知，别说十年了，他们魔宗连两年都没撑过来。最致命的原因便是，其余当年被秦无挟报仇屠了的门派，以为弥山为首，开始聚众集结起来，向魔宗联合反扑，直呼为季青虚报仇。再后来没多久，魔尊灵智被完全反噬、还失了半身修为的秘密彻底暴露，正派们便更无顾忌全力打压。

从此局势逆转，魔宗风光不再，一泻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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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

“娘亲，你不要走，可以吗？……”满脸泥污的男童周身破烂裹着小小的黑色衣袍，脏兮兮的小手揪紧女子衣角，仰起面小声说道。

女子惊惶俯首看来，男童模样与她明显有几分相似。她眉目带着魅惑般的昳丽艳色，是位修真界数一数二的绝世美人了，只是美眸里携着泪光。犹豫了下，她手才轻颤着抚?男童脑袋：“无挟……”清灵声音卷着千万般不舍，“无挟乖，听话，你就藏在这里，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

男童一双黑眸如点墨，定定看着她。他仿佛从小就是这般，可以称得?镇定了，只不过，双手死死抓着对方不愿放开。

“娘已失去你爹，娘不能再失去你了……听话……”女子眸里泪光顺着玉面淌下，不远处嘈杂打杀声已越来越近，她狠了心，一根根掰开男童手指，转身冲出了巷外。

秦无挟被归置藏在隐秘的一山簸箕堆里面，静静蹲坐在地。

不消时，他就见巷角转而流出蜿蜒的红色血流，沿着墙根绿茸青苔，滩成一小处血泊，头顶天光斜斜映来，泛出凄艳的颜色。

遮挡物之外无数修士急来奔往，打杀声震天，他双臂抱膝睁着眼，就那般静静看着，一个音节都没?出，仿佛连呼吸都快消失。直到最终??烧昏迷过去。

于是，秦无挟在最小刚知事的时候就经历了至亲分离。哪怕那一场高热，将他烧得混混沌沌记忆都碎掉了，他却依旧记得，面容已模糊不清的娘亲的衣角，从他手心滑落的那一瞬的滋味……

而之后，他?没幸运到被哪家好心的凡人农户收养。昏迷后恍惚醒来，干渴难耐，就爬到街巷渠沟里喝水，饥肠辘辘，就到饭馆食客脚下或者垃圾堆里捡吃的。他此时已经狼狈至此，跟个小乞丐没什么两样，没有人会将他和昔日辉煌鼎盛的魔宗的唯一少主、魔尊夫妇二人掌?独子联系到一起。

秦无挟自市井街巷混迹长大，无数小混混组团欺负过他，他平时里性子阴沉，不肯说话，被按在地上揍的时候?一声不吭，更遑论呼叫求饶，鼻青脸肿嘴角淌着血，却只一双黑眸阴冷冷看着他们。小混混们被他这种眼神瞅得心底?毛，恼羞成怒，便更下狠劲地揍他。

许是体内魔修血脉?质作用，这么多年，他竟?没被弄死，而是顽强地存活了下来。

直到有仙门路过城镇，说是来广收弟子。

这下，不管是混子还是规矩孩子，不管欺负还是没有欺负过他的，整个城郭都集?轰动加兴奋了。这可是修道的仙门啊！一旦能被仙人选中，那简直就是一步登天，彻底与短命脆弱的凡人划分干净，从此步入大道光宗耀祖！

全城郭的适龄孩子都前去应选了，热闹得跟赶集似的。秦无挟被带着卷挟在人流中间，还没弄明白状况，又被周围跟他不对盘的几个小混混热切鄙视了一番，然后，结果很显然了——

模样年轻俊秀风流的仙人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笑着同他招了招手。在众人无比震惊的目光中，他这个小乞丐，慢慢自人群里走上?去，一只素静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放在他脏乱还粘着毛糙枯叶的头顶。暖流涌入，他整个人全身都通畅了，仿佛有什么经脉被打开。

秦无挟猛地抬眼，微讶看向对方。

仙人：“你名无挟对吗？”

秦无挟愣愣点头。

为弥道君似是很是满意，背后日光在他脸庞晕出柔光，他笑着点点头，“你入我为弥山，做我座下闭门弟子，可好？”

……

为弥山在修真界众仙门里不算底蕴深厚，但近来风头正盛，是后起之秀。而实际?，?没什么可供秦无挟选择的，仙门生活他在地摊?画册?看过，里面天马行空描绘的许多东西皆叫他莫名感到熟悉，他想，只要能离开这里，无论他去何处都会比在这个小城里强。

秦无挟收拾包袱前往为弥山时，是怀揣这般想法的。可未曾料想，他竟是从一片未所同志的荒芜之地，跳到了另一个火坑之中。

尚且算得?和蔼可亲的为弥道君将他领进山门后就立刻离开了，他自己关门弟子却并不亲自带，而是把他转交?他人。秦无挟至今记得，那是个薄雾蔼蔼未散的清晨，??耸山门下五六步台阶处，他见到了一个清清泠泠的白衣青年，容貌出尘，端是极好的风姿，却如一柄出鞘的玄铁寒剑，扑面就是成霜的冷气，无人可近。

青年居??临下垂眸看向他，仅仅盯了几瞬，眸间就几不可察地一动，启唇下了结论：“慧根少有，千年难遇。”嗓音泠然。

这是在夸他，可秦无挟却感到对方话语间的极致冰冷，而他的师尊，似乎，却并未察觉分毫。还倚在竹旁，拂袖得意笑道：“那是自然。小虚儿，为师亲自挑回之人，怎可能差？”

“?是。”青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林间远风自他袖袍下穿过，携起隐隐冷香，“那弟子，如今该恭贺师尊喜获得意关门弟子了。”“好说好说，无挟他亦是你师弟。”为弥道君弯唇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