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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国寿春城外,旌旗飘扬。

整个淮南国两千石以上的官员都在北门外等候即将到达的朝廷使君。秋风吹拂下,黄叶飞扬中,一排排华丽的步帐以及一列列威严的甲士挺立。甲士们持着长戟,将驰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隔开。

淮南王刘安、王后荼、太子刘迁、翁主刘陵、“八公”中的伍被、雷被、左吴,以及淮南官员一干人等坐在幄帐下边谈笑,边议论纷纷。

早在几天前他们接到邮传的文书,得知大汉使者已经从淮阴县出发,即将到来,那时他们就开始做迎接的准备。刚才又得到传递的板檄,说使者离城邑不过二十里,淮南王立刻将早准备好的仪仗布置开来。

不到巳时,远远就看到驰道上驷马高车的轮廓,接着马车的隆隆声越来越近,然后在离人群老远的地方停下来。

御者先下了车,用一种特有的仪式叫道,“皇帝制诏廷尉张使君为诸君下车。”接着,一个瘦削严峻、三十余岁的男子掀开马车的帷幔,下车凭轼站立,只见他头戴刘氏冠,身着黑色的深衣,缀着浅色的花纹,腰间系着一柄长剑。

淮南王君臣含着笑迎了上来……

坐在张汤驷马高车之后,那辆车厢小巧的马车里的项婉儿,也正悄悄看着外面盛大的场面,心中不由得有些胆怯。尤其当她看到外面一派和乐融融、宾主尽欢的场面时,胆怯中更隐含着凄然无奈。

就算再热闹又如何?越热闹,到曲终人尽时越显得凄凉,项婉儿如此想,便也没有心情去看刘安、刘陵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她现在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

反倒是霍去病,一脸兴味地看着热闹的场面,满脸的青紫亦不能遮掩他的神采。按理说,那天他的伤口只是在身上,可是近日来,他的脸上却多了青青紫紫。张汤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说不小心摔的。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拳头造成的。可张汤却没有再问,好像是相信了。就像霍去病相信张汤让李敢、赵破奴折回长安是为了淮阴县治下不严,致使匪盗狙杀朝廷大吏一样。

而项婉儿却明白,那是霍去病每天晚上去找郭大哥‘请教’换来的。

忽然,人群中传出一阵脆如银玲的笑声,吸引了项婉儿地注意。接着,她发现这里多数男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笑声的源头。

笑声的源头婀娜妩媚地站着一个青年女子。那女子外表秀美无伦,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但最有魅力的还是这女子的眼神,当她用一种充满挑逗性的眼神看着周围的男人时,常常让男人在与她对视之后浮想联翩。

项婉儿虽然不是男人,但是看到这样的女子,心神依然为之夺,只觉得天下间再也没有比她好看、比她迷人的女子了,就连自己的心事也似乎在这个女子明艳的笑容下消失不见。

项婉儿遥遥看着那女郎,看那女郎侧耳倾听张汤言语,偶尔说几句,却往往引得周围的人的赞叹,似乎她说的话极为机智诙谐。

淮南王有女陵,慧,有口辨。

纵使不想知道,但一长串的字符犹如有生命一样,在项婉儿的脑子里一个个闪过,告诉她这个仿佛有着永不疲倦的生命活力的女郎是谁。

也只有刘陵才有这样的风采,项婉儿暗暗这样想着。

“砰砰!”外面有人砸了两下车厢,接着霍去病不耐烦地叫道,“嘿!你还在等什么?想让所有的人等你吗?下车!”

“哦。”项婉儿答应,但还是看一眼霍去病,才钻出马车。就在她下车的时候,忽然忍不住好奇霍去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还会想起自己。也就是由于这样一晃神,没注意脚下,就被东西绊了一下,从车上栽了下来……

“啊!”项婉儿一声惊呼,摇着手臂想要保持平衡,可身体已经根本不听使唤地向前扑了过去……

项婉儿地惊叫引得淮南国君臣纷纷回头观看……

“笨蛋!”霍去病嘴中骂着,却手脚利落地一把抓住项婉儿得手臂,然后轻轻一抬、一放,将她平稳放到地上……

“多谢!”项婉儿收敛惊魂,尴尬地抓抓头发,看到别人惊讶地注视,不禁脸上通红,却还是习惯性地扯出个笑容。

“这位是江夏神女。”张汤有些冷漠的声音适时传来,解答着众人的疑惑。

淮南君臣一听,先是讶异,然后露出了笑容,他们笑着表示欢迎。第一次受到这么多大人物的围绕,那些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所有贵族公卿都以一张真切的笑脸,对她满口的赞颂,让项婉儿很有些受宠若惊。

项婉儿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烦恼,被人簇拥着走进寿春城中……

进入寿春城中,到淮南王府,张汤立刻看到到两旁虎视眈眈的侍卫,还有太过安静肃杀的环境,便明白了此乃“鸿门之宴”,暗藏杀机。他不禁行动更加小心,思忖着如何言语才能解决危机……

等到进入大殿内,张汤主意已定,立刻笑容一敛,端正严肃宣读皇上诏命,斥责淮南王不懂陛下苦心,不实行《推恩令》,以至子孙离心,奏疏天子要求分封土地……但却只字不提奏疏中关于淮南阴谋造反和淮阴县遇刺之事。

淮南王口中告罪,提着的心稍稍回落。等到张汤圣谕宣读完毕,他立刻安排盛宴。片刻之后,只见偌大的淮南王府正殿中,壶筹交错,舞姿婆娑;只听得琴钟交鸣里,歌声婉转,笑语阵阵……就在宾主兴致正高之际,刘安才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不知张使君一路平安否?”

张汤放下酒盏,眼角余光扫到刘迁微微一僵的手和忽然间充满杀机的视线,便哈哈一笑,回道:“不瞒大王,下吏此行可算是九死一生。”

“哦?怎么回事?”淮南王故作惊讶。

张汤叹了口气,说道:“只怨下吏身为廷尉,平时得罪人太多之故。”

“此话怎讲?”淮南王微带好奇地问道。

张汤回答,“下吏在淮阴县忽遭匪盗袭击,险些丧命。当时那些盗匪就说是报仇而来,等抓住活口审问之后,才确知是以前案犯的亲属。”

“那些匪盗真是该死!”刘迁将酒樽顿在桌子上,恨恨道:“使君该将他们千刀万剐才是。”

张汤一笑,“下吏也如此认为,故将他们羁押在淮阴县廷内,只等此番出使返回,再行刑!”

刘迁大笑,“如此敬使君一杯,以压惊。”

“多谢太子。”张汤将酒一饮而尽。宾客相视而笑,一派和乐融融。

正这时,有侍者执壶而入。

刘安坐在上位不动。

而太子刘迁则亲自捧箭,奉到张汤面前,笑道,“张使君,淮南僻陋,无以为乐,特奉上枉矢哨壶,请君投壶为乐。”

张汤亦笑着说:“淮南王如此美酒嘉肴款待,在下已然受宠若惊,现太子又以投壶为乐,实不敢当!”

……

项婉儿在旁听着他们谦让、客套的词汇,心中暗暗好笑,又抬头看到淮南王刘安端正、高贵却又文质彬彬的脸上满是郑重看着,还时不时赞许地点头,便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以前她曾翻过《礼记》,那里面记有投壶之礼的全部,当时看的时候,她只觉得古人太过罗索,如今看到这些人居然将书里面的东西,一一正儿八经地演绎,别人还看得津津有味,这也实在太过有趣。

项婉儿专心看着他们的表演,一时忘记所有。

这时,宾主已经客套完毕,两人便怀中抱箭对坐于壶旁,壶旁还放一酒樽,上置一勺。而司射已然准备好将投壶失败的人灌得酩酊大醉。

项婉儿看到张汤、刘迁一手持一矢,全神贯注准备向壶中投掷。便又去看壶,发现那壶高二尺,圆肚长颈,以金银为饰,很华美,但是要将箭插入其中,却实在不易。司射一声令下,张汤、刘迁纷纷将手中的箭向瓶中投去,接着“啪”、“啪”两声,箭入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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