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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令约久违地牵出她的小毛驴。

昨日气候极佳,勤恳如阿蒙为马儿刷毛时顺道刷了刷隔壁驴棚里的小驴,这会子干干净净,鼻子雪白得晃眼,就算站在霍沉高大英俊的白马旁都不显逊色。

——当然,只是令约这么觉得。

她亲昵地刮蹭刮蹭小驴眼周,随后目光移往霍沉那端。

也不知怎的,今日从见他起,她就觉得这人格外神清气爽,似乎从骨子里透出某种高兴……眼下萧萧肃肃立于白马旁,满脸写着“柔和”二字,倘有外人在场,谁不疑心几下是自个儿瞧错来?

正暗忖,霍沉忽然偏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令约赶紧捏了捏驴耳朵压惊,揪得小毛驴冲她难听吼上声。

“……”

霍沉暗笑垂眸,神情却愈发温和,禀话似的向她道:“进城后我先去乘月巷一趟。”

乘月巷……霍府?

令约讶异,想也没想地追问句:“做甚么去?”

“取一样东西。”

霍沉意指不明,手却覆去腰际的佩玉上摩挲两下,令约留意到这个小动作,没做多想,只点了点头,善解人意道:“正好我也要买些东西,晚些再去九霞斋便是。”

边说边往侧边挪了几步,轻盈爬去小驴背上,霍沉自始至终都盯着她瞧,笑意更甚。

早间阳光尚不晒人,温和照进林间宽道上,将一高一低两道影子扯得极长,令约觉得晃眼,微微垂低脑袋,信手理起小驴颈上的空布袋。

理着理着,动作莫名一顿,脖颈轻抬看向白马上的人——霍沉果真低头睇着她,目光比日光还要灼人。

“……我的发簪很奇怪么?”她不确定地疑问句,除去这个,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他整个早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听她这么问,霍沉自是瞥向她的发簪,此前不觉奇怪,这时一看才挑了挑眉,并不否认,问她道:“这发簪哪里买来?”

实在绿得人发慌。

令约抬手探了探发髻,一支绿油油的竹叶发簪别在其间,四片尖叶两两分散于两侧,竹节居中,又像是一只绿蜻蜓。

“去年春日在城南货郎那儿买来的。”她回忆着,再看看他人,“买来时原本只是光秃秃的木头,后来是我自个儿缠了些绿丝线。”

不过娘见了说难看得厉害,这才戴得少,今日换上纯属无心之举,想必正是这丑蜻蜓惹来他注意。

“倒挺别致。”霍沉适时点评句,后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绿?”

令约愣愣垂手,扫了眼竹林认真道:“凡是绿色都很好看。”

霍沉记下,直到城西两人才分道而行,一个骑马去往城东乘月巷,另一个牵驴往市井里去……

***

市井喧闹,霍府上下也不遑多让,笙歌聒地,鼓乐喧天,即便是从偏门进府也能听见。

霍沉眉头紧锁,丝毫不见先前的温和,连鲍聪接到他人后都默不作声,只带他进偏院堂屋见那婆子。

他看上去似乎比春日里苍老好些,霍沉忍不住过问句:“鲍管事可还好?”

鲍聪受宠若惊转过头,忙笑答道:“老奴无恙,只是近来筹备老爷的生辰宴歇息不爽利,明日过后便能松懈许多。”

明日便是霍远生辰。

霍沉了然,没再吭声。

与此同时,霍涛满脸不耐烦地跟霍洋到了另一处空室,坐下后不胜其烦地翘起腿:“说罢,找我究竟何事?”

霍洋坐到他下位,小声道:“我和三弟有话同你说……”

“有话说你倒是说啊!”

霍涛暴躁吼上声,当然,吼也没用,毕竟对方是“我弱小我懦弱但我就是能憋着不说”的霍洋,唯有接着宣泄。

“小爷哪儿来的三弟,这屋里除了你我还有谁?你不开口倒是让他露个面吱一声啊!”

“你冷静些。”霍洋弱声提议。

霍涛:“……”

他哼了哼鼻子,伸手去拿几上的茶盏,可这偏僻屋子哪有下人伺候备茶,不落灰便是极细致的。

一拿拿了个空,气性又上来,衣袖一拂,瓷盏碎了满地。

霍洋弱弱踢开炸来脚边的碎片,解释道:“三弟稍后便来。”

“稍后来不能稍后再叫我吗?”

霍涛脸色阴沉,眼见着就要滴出水来,霍洋声音越来越低:“我怕再晚些叫你,你又该去父亲那儿抢南依姑娘了……”

“呵,人是我带回宛阳的,甚么叫抢?究竟谁抢?”霍涛怒极反笑,磨着后槽牙质问他,后者默下声。

安静半晌,到底平复下来,霍涛不知从哪儿摸出张鹅黄绢子玩起来,指尖轻缠轻绕,状若不经意地问起:“几时你们一起玩儿了?”

霍洋疑惑看看他,老实道:“没人与我玩儿。”

霍涛:“……”罢,懒得问他,他绝没有羡慕之意。

……

霍沉那头作速拿到玉出了偏院,到洞门外时顿足看向鲍聪:“有劳鲍管事跑这遭,我一人出府便是。”

鲍聪点头,问:“兀那婆子少爷想如何处置?”

霍沉垂眸看看手心里的玉,遗失数年,倒被人保管得不错,而那婆子哭哭啼啼称玉是她从树下捡来,不像是撒谎作假。

“鲍管事按规矩处置便是。”他将这事丢给鲍聪,尔后只身离开,快出偏门时折进假山旁另一扇青苔洞门。

——他终究还是管了这趟闲事,就算霍远当真罪有应得,他也不愿落得个帮凶称号,是以昨日便派阿蒙传了信,与霍洋约好此地见面。

房门轻轻掩着,走近时,里头隐隐约约传出男人哼词唱调的声音,毫无疑问正是霍涛,除了他再没人如此风骚。

霍沉来意便是寻他,然到了跟前反而停下脚步,低头看眼门槛,退回几步,最后在绣墩草旁捡起块卵石扔了过去。

“嘭——”

“哐——”

脆响声接连响起,前者是卵石撞上房门的声音,后者是水盆从门上落下的声音,随后再是一阵铜盆咣啷咣啷打转儿的声儿,闹得人恼。

霍沉沉着俊脸进屋去。

日光朗朗,照到门边的水滩里很是晃眼,霍涛撇了撇嘴角:“没意思,三弟不及小时候好玩儿。”

霍沉径直坐到霍洋对面,没有要搭睬他的意思,单看向霍洋,霍洋正满含歉意地瞧着他,他也不在意,只问:“同他说了么?”

“他可没敢说,”霍涛抢话,甚至道,“不过倒很敢做,门是他关的,我只是找了盆水放上去。”

霍洋的脸飞速涨红,有嘴无舌,有口难言,最后只得丧恼垂头。

“……”霍沉忍耐会儿,不与他弯弯绕绕,淡淡开口,“听说你已经有了儿子。”“哪儿来的儿子?是个女儿。”霍涛将手绢绷直纠正他,说完松开一角,往脑门上一扫,“不对——是个带把的,许久不见,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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