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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锅盖在义兴源火磨也算是个老人儿,跟随老面兜儿当伙计少说已有十余年了。他爷们俩一遭生,两遭熟,非一寒一暑,一天半天,爷们混得滚瓜的透熟。大锅盖一直受老面兜儿的青睐和重用,他对老面兜儿也可以说得上是忠心耿耿,一仆不二主。大锅盖这个外号还是老面兜儿给他起的呢,就是说大锅盖这个人能捂事儿。有一回,他去一家小粮铺催讨陈欠,正赶上这个铺子手头拮(jié)据,一时拿不出钱来,掌柜也不是不想还账的赖账主,也急得火上房,想串换点儿钱还账,但苦于无人担保,大锅盖自作主张,以义兴源名义作了担保,事后粮铺掌柜的来送还担保契约时,老面兜儿才知道此事儿。老面兜儿并没责怪大锅盖。老面兜儿还跟大锅盖半开玩笑地说,你这个大锅盖呀!足见俩儿人一斑观全豹了。一只碗不响,两只碗叮当。一犬吠影,百犬吠声。从此大锅盖这个外号就叫开了,大伙儿反倒不知大锅盖姓啥叫啥了。

大锅盖一溜小跑,嘴上磨豆腐的呼喊,“老掌柜你不能死!老掌柜你不能死!我该死!我该死!” 到了磨房大门口,使命的推门,“老掌柜!老掌柜!” 推不开门,拿身子拼命撞门,一次,两次……“老掌柜!老掌柜!” 散在四处主动护厂的工友们闻讯聚集过来,见大锅盖如此状,不知事理,却觉事态不好,忙拉开大锅盖,上去两人搭人梯,把大门上窗亮子玻璃砸碎,钻进去,把大门由里向外拉开,磨房里黑洞洞的遮住了人的视线。大锅盖冲进去,遥哪蹿达瞎喊“老掌柜”。冷不丁一双丢当的大腿,撞在大锅盖身上,大锅盖顺势向上摸索,摸到衣裳里光滑滑温热的肚皮。大锅盖下意识地意识到噩梦的降临,抱住两条大腿死命地往上托,嚎啕大哭,“老掌柜!老掌柜!你这是噶哈呀,不值啊?”

众工友在黑森森的屋里寻声过来,划亮洋火,也都傻眼的拥上去,七手八脚地卸下手脚冰凉僵硬的老面兜儿,一锅粥的抬到房外放在地上。工友们一边急火弄戗的点亮了松木明子,照在老面兜儿灰淘淘拉长的面孔上,狰狞的吓人。殷黑的舌头抻出老长,**的歪斜在发紫的嘴角儿。两只突突的眼珠儿,像两个铃铛悬在紫胀的扭曲的脸上。又一边救治,塞回舌头的塞回舌头,掐人中的掐人中,手忙脚乱地叫开了魂。

“你死的好惨哪老掌柜,是哪个王八犊子害了你啊?”

大锅盖跟亲儿子似的,跪趴在老面兜儿身上,悲切而内疚的痛哭,捶着头,良心发现地哭诉说:

“老掌柜啊老掌柜,都是我的不好,是我害了你呀!我本不想蒙骗你,可川岛和瞪眼完掐我的脖子,拿我老婆孩子要挟我,回来后我一见你就犹豫了,改变了主意,可你偏偏上道,我咋劝你,你不听,我心里也好苦啊,有话说不出口,我太糊涂啊!话我要说破了,也不会出这档子的事儿了?我一身两投,没有血气,是个软骨头,鸡屁眼儿里的软蛋,背信弃义,助纣为虐,予擒故纵,帮小鬼系自个儿人的套,害人害己。我对不住你啊我的老掌柜,我不是人,畜生都不如啊!”

老丁趔趄地跑来,喊着“老掌柜‘别走太快,等一等灵魂(印第安谚语)!’就拔气儿地踢着大锅盖的屁股,骂道:

“老掌柜是看走了眼,养了你这么个披着人皮的狼,吃里爬外,认贼作父。我知道你小子不拉好屎,老掌柜对你不薄,那样信任你,把你当个个儿儿子看待,你不厚道,忘恩负义,贪生怕死,恩将仇报,出卖了老掌柜,掉了咱祖宗的架,害死了老掌柜,砸了大伙儿的饭碗儿,我醢死你我,不是人的玩意儿!”

大伙儿激怒了,大锅盖身上挨了雨点儿般的拳脚,七嘴八舌的破口大骂:

“******醢死他,替老掌柜报仇!”

“驴揍的玩意儿,削死他!”

几个相依为命的老轱辘棒子,抱着老掌柜的头失声痛哭地说:

“老掌柜你一蹬腿走了,我们可咋整啊,无依无靠的。你个老东西好狠心哪,狗杂种逼死了你,你不能白死,俺老哥几个不会饶了他,俺们和他对命,也要替你出这口恶气!”

“老掌柜你死的不值个儿呀?就几个兔崽子能咋地你,你怕它个鸟啊,白搭了咱的一条命。”

“我日小鬼子他娘!找他们说理去,让他们偿命!”

“偿命!偿命!”

正当大伙儿悲痛地乱哄哄向大锅盖发泄愤怒,呼啦啦几辆摩托车亮着刺眼的大灯急速冲了过来,嘎吱刹住了车,从车上带下血葫芦的牛四斤,随后山田、川岛、警察署指导官、参事官、唐拉稀和邓猴子下了车。紧接着宪兵队、马六子的警察,瞪眼完的自卫团,乌殃殃地围了水泄不通,铁桶一般。

“哦,老面兜儿咋啦?服毒了,还是上吊了,装啥死呀?不会是畏罪自杀了吧?”邓猴子说着踟(chí)蹰(chú)不前,踌躇不决,丢了眼山田,山田一动眉梢,邓猴子才吊个胆儿,蹭到老面兜儿尸首前,拿瘸腿蹬了蹬老面兜儿,一薰(香草)一莸(臭味草),憷得邓猴子倒退两步,“死啦?山田太君,老面兜儿真的死啦!畏罪自杀!还用和牛四斤对质吗?死了就是铁证,铁证如山,证据确凿。要不活的好好的,他死了干啥?还不是做贼心虚,又怕熬不住太君的老虎凳的酷刑,保不住说出实情,露了说双簧后面的老底。他想弄个死无对证,以死抵赖,以死抵罪,替人洗个清身,落个申明大义,如狗护主一般,保住大个的。为了谁?为了牛四斤保长吗?他可没那个好心?那为了谁?还用说吗,吉老大嘛!”

“友西!邓桑,大锅盖的有,牛四斤的对质。一定的揪出幕后的指使,一网打尽,绝不姑息,彻底地打击倒卖粮谷出荷的反满抗日的份子,通通的枪毙!啊,杀鸡给猴看。”山田说完,得意地和参事官对下眼神,又吹嘘地说:“皇军大大的,破获了一起大案,邓桑功劳一件。”邓猴子听了山田的话,心里喜滋滋的,面上嗨嗨地又竖大拇指又掐小指头地说:“皇军功劳大大的,我的小小的。”说完,就得意洋洋朝立在一旁的马六子发号施令,“马署长,就看你的啦!”

马六子剜下邓猴子,心里骂邓猴子你就损吧!自打今儿后晌午,瞪眼完把牛四斤押送到警察署,马六子一直在日本人监视下,邓猴子掺和下,过牛四斤的大堂。没动咋大刑,牛四斤就交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谭蛋儿找到牛四斤说,“粮谷出荷”工作班想和牛四斤合伙,由工作班做个假账本,少交出荷小麦,余下小麦倒卖了三七开。牛四斤拿七成,谭蛋的工作班拿三成。条件只有一条,由他找的下家才卖。刚开头牛四斤有点儿打怵,但架不住谭蛋的白话。说这事儿有日本人做后台,邓猴子主使,只要守口如瓶不说出去,出不了啥的大事儿,有啥唔的,有邓猴子顶着,管保牵扯不倒他,叫他等挣大钱吧!牛四斤不知是扣,经不住金钱的诱惑和谭蛋的架拢就满口应承了,就等买家自个儿送上门的生意了。义兴源火磨急等小麦开磨,六屯四村的小麦,都被出荷搜刮的溜干二净,大锅盖的出现,乐坏了谭蛋,他叫小饭馆掌柜的套住大锅盖,大锅盖始终存有戒心没搭拢。后来小饭馆掌柜又许大锅盖一百块大洋,大锅盖警觉这是个套儿更不干了。正在谭蛋一筹莫展的工劲儿,正赶上川岛带着宪兵检查小麦出荷的情况,谭蛋看有机可乘,就编个有人抗交小麦的瞎话蒙骗川岛,川岛岂有不管之理,把大锅盖整到围子里的村公所,拿刀下狱等话相恫吓,威胁大锅盖屈服。大锅盖说明身份辩白,被瞪眼完买通的瓦刀脸白皮翻译对川岛说这是狡辩,把他妻儿抓起来我看他还嘴硬?川岛奸笑地点头,瞪眼完叫人把大锅盖老婆和孩子用川岛宪兵队的摩托车弄来,谭蛋就对大锅盖说,只要说动老面兜儿买小麦,就放了他妻儿,否则杀掉他的妻儿。大锅盖在亲人生死面前低了头,答应了谭蛋。后来谭蛋翻脸不认账了,告发了牛四斤。牛四斤有口难辩,才知被人利用上了当。事情到这旮儿也就可以结案了,抓起大锅盖,追回赃。追究老面兜儿个不知情的窝赃罪,就算了。可邓猴子不干,非说牛四斤是瞎编乱造,他根本没让谭蛋掺和这件事儿,非要牛四斤说出谁是幕后指使。山田和川岛,同邓猴子一口同词,马六子无奈动起了大刑,牛四斤也是个人种,没编过瞎话,咋打还是******是他娘,不改口。山田出馊主意,和老面兜儿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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