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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心低着头,别开脸,就是不看他,心里正盘算着什么。

生气,必须生气,就算没那么生气也得做出个样子,不能总让他这么有恃无恐,自以为将一切都掌握住了,就为所欲为。

他以为他是谁。

不过就是她喜欢的男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温热的手掌,轻轻来握她的。

她挣扎了一下,却被握的更紧。

橘色的光洒下来,本就是深蜜色的大手,蒙上了一层柔光。

她低头望着,望着他手背上的纹路,凸出而有力的骨节,摩挲她手背的指腹。

但是他们谁都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就想起“叩叩”两声。

是钟铭的男秘书。

“钟总,他来了。”

他?

钟政么?

隋心将手缩了回去,退了两步,就见那扇门被一股不客气的力道用力推开,是钟政带着几个手下。

挂在钟政脸上的,是笃定,是自负。

可是在望见空荡荡的屋子,只有钟铭和隋心时,钟政愣住了。

钟铭抬了抬眼皮,男秘书就将门从外面带上,关上了记者的窥探,关上了钟政的惊疑。

——

“这是怎么回事,程总呢?”钟政问。

钟铭扯了扯嘴角:“没有程总。”

会议厅里骤然降温。

钟政拧起眉头,锐利的目光扫过神色冷漠的钟铭,扫过望向一边事不关己的隋心。

怎么回事,怎么和预想的,和得到的消息出入这么大?

奥世的程总是个冒牌货,钟政比方町早一点得知消息,是手下人查出来的,也经过了他生母袁平的认可,那确实是假的,是袁平故意骗钟铭的局,对方根本就是演技出色的国际老千。

经过连日来的媒体报道,钟政也已经基本肯定,钟铭上钩了,他像是贴身男仆一样招待程总,又是澳门,又是香港,又是上海,玩的高级,玩的挥霍。

很好,闹得动静越大越好。

最好全行人都将焦点放在这件事情上,那么等到冒牌货的身份揭发出来,钟铭一定会被狠狠打脸,钟铭会一蹶不振,钟铭会成为全行的笑柄。

但是为了保护钟氏的利益,钟政必须要在这个时间点,赶在他们正式签约之前阻止,这样才能确保钟氏的资金不会流入老千的手里。

而作为整件事的最大功臣,他钟政,就会重回钟氏大陆分公司的ceo席位。

钟铭将无限期放大假,永久在父亲钟远山心中失去地位。

一切都简直完美。

可是这一刻,却没有程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经验告诉钟政,这恐怕是一场局中局。血液从脸上褪去时,这是钟政心中非常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猜测。

直到这一刻,钟铭才淡淡开口,看似冰冷的神情里,却透着一丝温和。

“大哥,根本没有程总。这是我和袁阿姨一起布的局。如果你来,证明你对这个位置还有野心,证明你心里还有钟氏。你不来,这份合约也不会签。不过因为这几天的消息,令钟氏的股价涨了不少,也算是小有收获。”

听到这话,钟政一下子觉得有点晕眩,找了张椅子坐了进去,双腿无力的伸长,抬头瞪着这一刻突然显得无比高大的弟弟。

钟政不是个傻瓜,一直以来,他也不是没赢过钟铭。

但那种赢的感觉很糟,就糟糕在于他知道钟铭让着他,这特么的还不如不知道,自以为是的活着更开心。

钟铭进钟氏之前,钟氏是他钟政的天下,他一点都不着急,反正那个位子只有他能坐。

可是钟铭来了以后,钟政开始着急了,一着急就走错棋。

正如父亲钟远山的那句评价,钟政啊,太过自信了就是自负,自负的人一定会摔得很惨,不是被别人绊倒的,而是自己绊了自己的脚。

这一刻,钟政终于脱离了那层自负,理清了思路。

“为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钟铭也坐了下来,就坐在钟政不远处,对着他。

“因为钟氏需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大哥,只有你能胜任。可是你之前做的事,令爸爸失望过,令袁阿姨失望过,这次是你翻身的机会。”

——

一直站在两人后方的隋心,不由得捏紧了握住椅背的手。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所有。

明白钟铭为什么谁都没告诉,为什么要玩这么一场。

他太重视亲情了,因为从小就缺失。

他太重视友情了,因为就那么一个兄弟。

他费尽周折,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场好戏,挽回了好兄弟,挽回了亲大哥。

他看准了父亲钟远山对大儿子的不放弃,看准了钟政这个大哥的倔强和顾全大局,也看准了方町的本性。

所以,他一击即中。

那么,她呢?

她在他眼里是什么,弱点是什么,有什么是被他一击即中的?

——

静了良久,才听到钟政的声音,透着沧桑,艰涩。

“为什么?”

又是那三个字。

钟政抬起头,望着钟铭。

钟铭在笑,阳光打在侧面,那笑容几乎透明。

“家和万事兴,大哥。”

钟政身体一震。

“我从小就没有父亲的陪伴,你从小就没有母亲的陪伴,大哥,你我都是缺少家庭的温暖,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自家人为敌呢?我以为,家人就是,无论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只要回了家,家里总有几个人会第一时间给予温暖。”

出远门回来,等在出闸口的人。

加班回来,端上热饭的人。

伤心失意,电话另一端会安慰的人。

这才是家人。

钟政不再言语,他的肩膀在颤抖。

钟铭的声音很轻:“明天的头条,会是大哥重回钟氏。一个小时前,我已经递交了辞呈,大哥以后可以放心,不会有人和你抢。钟氏,毕竟是钟家人的心血,不要再内斗,让外人有可乘之机。”

够了,话说到这一步,已经够了。

钟铭站起身,拉起一旁的隋心,走向门口。

钟政闷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离开钟氏,有地方去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管钟政问出来会不会后悔,钟铭都觉得够了,真的足够了。

他们到底是一家人,血浓于水。

“美嘉。”钟铭轻声道,没有回头,一手已经搭上门把:“以后美嘉和钟氏还有很多合作机会,大哥要手下留情啊……”

一声咒骂,含着笑意,出自钟政的口。

——

一出门,隋心就甩开了钟铭的手。

闪光灯噼里啪啦的,摄影师跟着两人在拍,记者跟踪访问。

“钟总,请问钟总,贵公司和奥世……”

钟铭快步追上隋心,将她拉住,深沉的眸子快速扫了记者一眼:“钟氏和奥世没有合作,以后钟氏的问题请问钟政先生,我已经递交了辞呈。”

隋心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想挣脱他的手,却挣不开。

记者也倒吸一口凉气,追上去问:“那请问钟先生,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钟铭摆了摆手:“详细的明天美嘉的公关部会发新闻稿,从现在这一刻,我要放大假。”

记者继续追,继续问。

钟铭每回答一个问题,都勾出了记者更多的好奇心。

到最后,为了防止隋心失去耐心,趁他不备跑的无影无踪,钟铭干脆双手将她扯进怀里,搂着半推半就的走。

那姿势交缠,暧昧的让人眼热。

隋心一下子涨红脸,后面响起的快门声,像是浇在火上的油。

“宝贝,宝贝,老婆,老婆,别生气,你等等我……”

钟铭还表现出一副和刚才在会议厅里截然不同的嘴脸,嘴上像是涂了蜜,半迁就的姿态,低低柔柔的嗓音,看在外人眼里简直就像是她在作,而他在包容。

隋心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生气,这一刻终于气得冒烟。

一路来到电梯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钟铭的男秘书,捧上了一捧花。

钟铭一把拿过来举到隋心跟前。

隋心目不斜视的盯着电梯上滚动的数字,余光却清楚的从金属门上扫到,钟铭让男秘书和记者们躲开的手势。

她翻了个白眼,直到他挨了过来,身上热融融的温度贴着她。

“花,从米兰空运过来的。”

隋心快速扫了一眼,用鼻子哼了一记。

钟铭挑了挑眉,一脸的道貌岸然:“哦,我知道,你手酸,没事,我帮你拿着。”

换做以前,钟铭做到这步了,隋心肯定妥协。

当年他那么高冷,她战战兢兢的追着去了温哥华,如今角色调换,心里是暗爽的,怎能这么轻易放过?

——

电梯门一开,隋心就绕开他和那束花,走了进去,片刻不停的按下一楼按键。

钟铭眼疾手快的跟了进来,将花丢了出去。

“哦,我知道,你不要花,你要人。”

低沉的嗓音透着蛊惑,凑了上来。

隋心终于抬了抬眼皮子,望向那双幽深漆黑的眸子,那里面映着她,满满的全是她。

她垂下眼,缓缓抬脚走向电梯的另一边。

再抬眼时,她说:“我有几个问题。”

钟铭仿佛有些紧张,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依然是那副深沉的样子:“你问。”

“为什么瞒着我?”

她指的什么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钟铭轻叹:“怕最终会失败,不想你担心。”

“如果你真当我是家人,我的担心也是家人的一部分。”隋心很快抢白,眯了眯眼,摆明了一脸的不高兴。

“家人。”钟铭呢喃着那两个字,含在口中像是怕化了,靠了过来,声音低低沉沉:“只有你会跟我说这样的话。”

隋心别开脸,绷着,差一点就破功,但还是要维持高冷。

她抬起两个手指,就将两人的距离撑开。

钟铭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讨好:“那你要怎样原谅我?”

隋心用眼角扫了他一眼,思忖片刻,突然说:“裸奔。”

什么?

钟铭眉梢微挑,意味深长的笑了:“在这里?”

“嗯哼。”

明明是随口一说,却逼得不得不坐实,如果钟铭恳求她收回成命,她是会妥协的,谁想到他却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下一刻,钟铭就后退一步,慢悠悠的脱掉西装外套,扔在地上。

又扯掉领带。

接着是衬衫的领口。

他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那双狭长的眸子里跳着火光。

隋心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却佯装出一副纯欣赏的模样,要看看他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直到两颗纽扣被扯开了,电梯门上又响起“叮咚”一声。

门开了。

——

隋心斜了他一眼,目不斜视的踩着西装外套走了出去。

“不要脸。”

唯有这轻飘飘三个字,留有余香。

钟铭勾着笑,细细品味着那味儿,抬脚追了出去。

他人高马大,长腿迈了几步就跟了上去,和她并行。

来往都是钟氏的员工,震惊的睁大了眼,望着他们心目中高冷清淡,卓越不凡的钟总,一路讨好的跟着一个小女人,路过的时候还能听到钟总一口一个“宝贝”,“亲爱的”,“好心心”。

隋心红着脸,绷着下巴,一路踏出钟氏大门。

大门外是一片露天广场。

钟铭没有跟上来。

她正在狐疑,就听后面响起他的嗓音:“心心,嫁给我吧!”

脚下一顿,她一下子傻住了。

这,不按牌理出牌……

这,剧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刷的一下回过身。

晨光洒下来,洒满他全身,他沐浴在暖阳中,对她轻笑。

然后就听一阵动静。

他的正后方的大楼楼顶上,突然掉下来一副巨大的幕布,上面写着字。

【心心,不要离开我。】

【心心,我只有你。】

【心心,给我个家。】

钟铭,你这个混蛋……

隋心一下子红了眼眶,哽咽了声音,无声的吐出这句话。

他耍赖,他作弊,他居然跟她玩这套!

不该是这样的,这样的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

他怎么能跳步,怎么能一点预兆都没有,才解决了一个局,就向她撒下天罗地网!

他算准了每一步,算准了她一定说yes!

不要脸……

无耻……

卑鄙……

隋心一下子气的哭出来。

心里太暖了,暖的要将她融化了。

可她不管,她索性蹲在地上抱着膝,哇哇大哭。

钟铭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回应。

他愣在原地,好几秒,傻眼了。

他以为,她会扑过来,抱着他,双腿缠上他的腰,对他说,“ido”。

却从没想过,她会哭的像个孩子,一步都没有挪动……

钟铭一步一步的靠过去,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将她扯进怀里。

“好了,不哭,不哭……”

隋心的眼泪毫不客气的蹭在他的衬衫上,双手用力去捏他腰上的肉,听到他倒吸口气地声音,这才好受点。

但是抽噎还是不停,她更不想抬起头。

因为,太丢人了。

四周都是人,还有人在拍照。

全是他的错!

——

终于……

终于,他在耳边轻哄着说:“刻骨、铭心,铭和心注定要在一起……”

声落。

四周响起掌声,想起吆喝声。

“嫁给他!”

“嫁给他!”

“嫁给他!”

“sayyes!”

“sayyes!”

“sayyes!”

隋心抬起泪眼迷蒙的眼,被他捧起了脸。

她的眼前人影交错。

很多人走马灯一样地略过,方町、秦媛、夏瓴、姚晓娜、秦朔、于斯容、爸、妈、钟政,等等。

唇胶着在一起,深沉的,缠绵的。

半阖的眼里,溢出了泪水,望见模糊的影子,眷恋,刻入骨髓。

紧紧交握的双手,碰撞在一起的白金素圈。

一个,刻着铭。

一个,刻着心。

雨夜中,他举着那把大黑伞立在窗下,仰头望着她,发梢微湿。

他对她说,心心,别怕。

……

阳光下,花坛边,她求他交功课,捧上两颗棒棒糖作为谢礼。

他笑着拿起一颗,说,张嘴。

她张嘴了,荔枝味儿的棒棒糖融了进来。

……

超市里,她狼狈的选购日用品,看到他的影子,撒腿跑走。

他捡起她的篮子不慌不忙的跟上来,问,你没穿内衣?

……

教室里,她和姚晓娜打的头破血流。

坐在他的车里,他问,教过你保护要害,都忘了?

……

酒吧里,飞车党老大要偷袭他,她用消防栓偷袭了老大,老大要反击,他替她挡了那个酒瓶子。

他说,方町,先把丫头带走!

……

极光下,他漆黑的眸子里映出流光溢彩。

他说,心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放开我的手。

……

医院病房里,他负气的别过身,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她走了过去,说,我不走。

他的眉宇,终于舒展。

……

度假小屋里,他将她钉在门上。

他说,原来这就是偷人的感觉。

……

夜晚的雪地里,她对着天空哭,他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等。

她回过头,发现他还在。

她说,是我对不起方町,我做错了。

他说,你没有错。

……

书房里,她在画他。

她说,她也给自己画过裸画。

他问,能送我么?

她说,好。

……

漆黑的游戏室里,她扯开了他的皮带。

他握住她的手,他浑身都很烫。

他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她说,知道。

……

她生理期,他替她暖肚子。

他告诉他,那两枚戒指出自他的手,熔金,倒模,抛光,执模,压光,车花。连内圈上的小字也是他刻上去的。

他还说,我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是铭和心,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

【钟铭,我喜欢你,我写在了日记里,还用贴纸盖上了,那张纸后来被撕了下来,兜了一圈又回到我手里,我把它藏进那幅油画里,送给你。】

【钟铭,分开太长久了,人死了以后,这种长久无限蔓延。在一起的时光那样短暂,每个人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陪伴总是一阵子。】

【钟铭,北京的天气大概不会好了,但是你在的地方,就有阳光。我一次又一次的摔倒,但你照亮了我眼前的路,让我追着那道光站起来。那一缕阳光照亮了我置身的黑色隧道,将我拉出那狭长的空间,迎来空旷,被烈日灼伤。】

【钟铭,将来我们注定有一个人要先一步离开对方,心里将留下难以弥补的伤痕,不会愈合,但是会结痂,会变厚,会更坚强,会学着在孤独中怀念对方,会微笑着迎接死亡。】

【钟铭,隋心,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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