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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诚远远看到,发现跟着霍许后面的车队中间,夹着一辆熟人的车。他忙对南音说,“霍先生来访客了。”

外面说话,始终没有家里安全,特别重要的客人,在家里见面,体现出主人对客人的重视。霍许很少在家待客,但能被他请到家里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

南音捏着手里的鱼竿,隔着这么远,小一百米,她希望霍许不要看到她,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霍许现在每次回家,都习惯性先往湖那边看,所以一回来,他就看到了坐在树上的南音。

真是半天不消停呀,他看看表,他才出去了两个小时。

樊诚已经走了过来,来的客人他也认识,一对英国夫妇,帮霍许带人进去,又用中文对霍许说,“她说想钓鱼给你吃。”

霍许踩着草坪走过去,几十米的距离,觉得远的不可思议。

南音一动不动,坐在树顶。

他隔着几步远,站在那里,看她坐的位置,那延伸出去的树干,正好在湖的上方,要把她抱下来,还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南音想自己爬回去,可她没想到霍许这时候忽然回来,有他在,她紧张的怕自己会爬不好,万一失手掉下去怎么办?

霍许看她揪着身上藏青色的长裙,这种长袖翻领收腰的裙子,料子很好,穿上像古典时期的淑女,他让人给她做了几条,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这种大裙摆,爬树也挺方便,他说,“你是自己爬下来,还是我让他们开船过来接你。”

南音远远把鱼竿递给那黑人保镖,说道:“现在已经四月了,签证只能住半年必须离境,我快要走了,想着送你点东西,可我又没钱。就想……就想给你钓条鱼。”

霍许好像没听见般,“还不下来?”

南音嘟囔着顺着树干往后倒爬,一离开水面,霍许就走了过来,刚伸手给她,她就拉着跳了下来。

“看!”她拍着衣服,“我不是一点事都没。”

霍许看她裙子前面异想天开还系着个小围裙,伸手过去,看到围裙里面装着一堆糖,五颜六色,手机,还有一本不大的书,他转身往回走。

南音连忙提着裙子追上。

俩保镖远远看着,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那样子很狂野,一点不淑女。

*******

客人是来吃午餐的,这两位客人是霍许的熟人,从饭桌上就可以看出。

南音的御用翻译是樊诚。他坐在南音的旁边,和她解释说:“他们刚刚从国内的拍卖行,出手了一批现代当地艺术家的画作,套现了四个亿。”

南音鬼祟地问,“现代艺术家的画作,也这么值钱?”

樊诚笑,“你就知道高古瓷是不是?”

南音切了块小羊扒,就听那男人对霍许又说了一串,樊诚翻译道:“他说‘自从他们抛售了30多件画作之后,很多国内的报道都说,这是当地艺术品复苏的强劲信号。’”樊诚说完就摇头笑。

南音半点不懂现代的艺术品,但也知道这种场合不知道要藏拙,她也不问,心里自己思量着,自己以前的眼界太窄了,只知道瓷器,只知道古玩,而国际艺术品的市场那么大。

就像那天来找霍先生的中国人,他们从霍先生的拍卖行,每一笔成交,都要给霍先生那么多钱,可是就连这样的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的。霍先生挣钱的路子,简直宽的和他家门前的湖一样。

饭后,南音和人家也没什么好聊的,她一个人坐到了温室里去看书。

皮沙发上铺着毯子,她半躺着,想到那天霍许说,如果她喜欢躺在这里,就把这里换一张贵妃椅,她觉得皮沙发也挺好。旁边都是满满的绿色植物,她伸手,那柔韧的长叶子就卷在了她的手指上。

她翻了个身,心里乱糟糟的,其实今天说走,不无试探,可是霍先生也没有答应,这可怎么办?

她手指使劲卷着那叶子,心里盘算着,如果一直在霍先生这里,他不缺钱,一定不会让她出去工作。而且他那天……那天那样对她,以后呢……她想到被他那样抱在怀里,心跳就能加剧。

脸也火烧火燎起来。

霍许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她对着一盆绿色卷叶植物神情羞涩。那一头卷卷的长发散在毯子上,毯子是奶油色,她的头发极好,这样散在毯子上,软的令人心疼。右手伸过去,直接伸进南音的后颈,左手腿弯,一下把人抱了起来。

南音还正在白日做梦,回忆那天的场景,一下感觉身子腾空,紧接着又坐进了霍许的怀里。她顿时心跳又狂飙到顶点。

“原来没睡觉。我还以为吃饱了饭在睡觉呢。”霍许说。

南音看着地,这地方铺了厚厚的地毯,走路真是半点声音没有,她抱怨道,“你下次再要这样走路没声音,我要吓出心脏病了。”

霍许看向她,看她明明慌乱的不行,还故作镇定,他伸手过去,顺了顺她的头发说,“没礼貌,客人走也不说去送送。”

南音说,“咦,他们已经走了?”装模作样左右看了看,又软下身子说,“——我怕人家和你要说什么私房话,就特意留在了这里。”

霍许看她装模作样,这里的位置,除非她有透视眼,不然如何看到外头。手指停在她耳朵下面一点,那里是人的大动脉,他轻轻撩着那里的一点头发,慢声说:“什么私房话是你不可以听的?”

南音感到脖子的一点痒,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那里奔涌而去,令她缺氧到头晕脑胀,她躲开说,“我怎么知道,他们炒作的当代艺术品我又不懂。”

“哦”霍许语气略诧异,“不懂还能看出来他们炒作的当代艺术品。”“炒作”两个字,他托的特别长。

南音这才想到,炒作当代艺术品,樊诚并没有说,她直觉觉得是这样,怕霍许误会樊诚,忙说道:“我就是那么瞎猜的。”

霍许低头,抽掉她指尖缠着的细叶子,又看了看她的手指,好像怕那尖细的叶子划伤她的手,“猜的不错,当代艺术品,这是真正没有底价的市场,当然炒那个的操作空间更大。”

南音说:“他们卖的是谁的作品?”

“展晓明,曹公。”霍许说。

南音立刻皱起眉头,“怎么是他们?这两人的画我正好都见过,借用文.革题材做政.治隐.喻,那画根本难看的吓人。”她直白地说。

霍许看向她,表情似笑非笑,令南音觉得很难懂。

本来就很难看,难道是自己不懂欣赏……

她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不应该说?

她的心里话都写在脸上,那表情茫然中带着天真的呆气,就像大人逗孩子,孩子茫然不明所以,霍许抱着她,晃了两下说道:“这对夫妇,还有那画家,可以说都是我的人,你说的很对,就艺术价值本身而言,那画很肤浅,画工九流,隐喻九流。”

他看着南音一字一句地说,“真正好的隐喻,是藏在深不可见的地方,你说,一眼被看透的,还叫什么隐喻?”

南音愣愣看着他,这男人语气霸气,眼神深沉,深沉到南音觉得她永远都看不懂。

霍许理了理她的衣服,又慢慢道,“我们从94年开始炒作这个人,全部都是有步骤的,每年都有计划的升值,现在代理他的,是英国一家顶级的画廊。这两个夫妇手里的画,都是我们最早存的,就是等这一天,那人的名气炒上去了,才放掉。”

“放掉的意思,是别人接手了吗?”南音觉得不听到这句不能死心。

霍许点头,“对。”

南音说,“那以后呢?”

“以后就看市场自己的反应,这个人手上的作品我们还很多,有市场的时候就是几千万,上亿,没市场的时候,他只是一副画而已……南音。”

南音被晃着,不确定地问,“那画廊,不会也是你的吧?”

霍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不是自己的怎么能放心。——当然,这家画廊经营多年,现在入选的多是国外艺术家,而这些艺术家也多数都是世界顶级水平,买家也都是世界级的大亨或者名流……”

南音看着他,“那中间有这样的画家,是以假乱真吗?”

霍许的手滑过她的腰,把她紧紧卡在怀里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当代画家的艺术品,又不是古玩。有人掏钱接手就行。这样的画家,我手上很多。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

南音看着他,这人把艺术品当股票吗?不过,一个中国人,要走到这样的高度,那简直无法相信,她问,“不都说国外有歧视吗?你怎么做到的?”

在霍先生面前提及歧视,南音又成了头一份。

霍许搂她搂得更紧了些,脸色却有些冷,“当然有歧视,我们家从20世纪初来到英国,用了将近四代才有今天的一切。”他的目光落的极远,慢声说,“……所以画廊对外经营者和国内的艺术行一样,都是挂在老外身上。他们都以为打交道的是法国人,英国人,不过是包装而已。”

南音直愣愣看着他,不知为什么,觉得这话有些说不出的心酸味道,就算再有钱,西方社会约定俗成很多的规矩,也是先看肤色,这种硬件无可更改。也因为这样,他什么语种都会,只相信自己吗?她这样看着霍许,眼神就流露出心疼来。

霍许低头望她,碰上这眼神怔了怔,她窝在自己怀里,动作虽不见多亲昵,但心里却是向着自己的,他低头,凑到南音脸前头,沉声说,“那是以前了,现在他们都知道我是谁……反而要装着不知道,还得讨好我,你知道为什么?”

感觉到他的气息和自己的,顷刻相缠,南音缩脖子,又慌乱摇头,躲无可躲,只能圈上他的脖子,“你说你说。”

霍许看她这样娇气,搂着自己慌乱的只知道撒娇,藏着自己的脸。

他有无数办法,可以令她立时把藏着的脸露出来,却都不舍得,手在她的腰上顺了顺,慢声说道:“这么多年,这已经成了一条完整的链条,他们手上的东西,最后的价值已经不是自己说了算。人为财死,富可敌国也许一生都奋斗不到,但顷刻让有些人毕生财富变成泡沫,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南音的心里翻江倒海,他手上掌握着无数高官行贿受贿的资料,又有无数有钱人,一定打眼买过他经手的现代艺术品,那么这泡沫要不要破,或是什么时候选择破,他绝对有话语权。

这个男人……令她心惊胆颤,又忍不住心生崇拜。

“难怪出门要带那么多人……”南音都不敢看霍许,搂着他的脖子问,“很多人想害你是不是?”

霍许却忽然拉下她的手,让她站好,认真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回国?如果是,我就让人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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