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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起来,吃过早饭,女主人给儿子找出了新衣服,琪友换好衣服,跟着甄永信上了街。二人来到哈尔滨几处热闹地界,见了氓流,琪友就上前打探,问他们认不认识一个叫甄世仁的年轻人。一上午打听下来,没得一点消息,琪友有些泄气。看看天色不早,二人都觉得饿了,便就近找了家菜馆,要来几个菜,胡乱吃些。饭后,二人又要来一壶茶,一边喝茶,一边休息。琪友见旁边的桌上,放着一份食客丢下的《哈尔滨早报》,便顺手取过,翻看起来。看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对甄永信说,“姑父,我倒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这哈尔滨人口百万,偌大个城区,要找一个人,岂不是大海里捞针?你再瞧这报纸,专门有一个广告栏目,上面什么信息都有,也有寻人启事。要是咱也借这报纸,登一则寻找世仁的广告,岂不比咱走街蹿巷的向人打听好得多?”

甄永信听了,眼睛一亮,接过报纸,仔细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眼里的亮光就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抬头对琪友说,“这办法好是好,省事、简便,只是对世仁,未必管用。”

“姑父的意思是?”琪友纳起闷来。

甄永信说,“你没看那广告里,都是寻找些老弱痴呆傻一类的人,这类人,不能自理,容易被人发现。世仁却不一样,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走在大街上,他自己不说是广告里要找的人,外人谁能知道?”

“照姑父的意思,打广告的办法,行不通?”

“也不是,你这个主意挺好,只是像现在这样,在报纸上打个一般的寻人启事,恐怕不管用。你这一说,倒提醒了我,咱不妨把世仁的情况写出来,拿到报社,让报社里的人帮着想想主意,毕竟,人家天天经办这事,有经验,比咱在行。”说着,往柜上要来纸笔墨砚,只一会儿功夫,就把世仁的简历写成了。付了饭钱,琪友带着甄永信到报社去了。

门卫问清二人的来意,指着楼上说,“上二楼,走廊西头就是广告部。”

二人上了楼,找到了广告部,敲门进去,见房间不大,却凌乱不堪,四五张办公桌上,都堆满了各色纸张,墙边一张长条椅上,坐着三个来办理业务的客户。一个戴眼镜的青年人问他们找谁,甄永信说是来登广告的。

“要做什么广告呀?”年轻人问。

“找人的。”

“寻人启事啊,”年轻人说着,指了指靠窗边坐着的一个中年男人,说,“你找他去。”随后喊了声,“老王,你接待一下。”

那中年男人听到喊声,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身来问,“广告辞带来了吗?”

“带来了。”甄永信说着,把写好的纸片递上。那人接过广告辞,仔细看了一遍,扔到桌子上,说,“不行,太长,太详细了。”边说边摘下眼镜,撩起衣角,在镜片上反复擦拭,望着甄永信说,“广告辞太长,占的版面大,费用高不说,还失去了广告的效力。广告的效力,就在于它的新异性和简捷性,通常读者是没有耐性去读一篇很长的广告词的,这就要求广告词必须言简意赅,一目了然。特别是寻人启事这类东西,只把人物特征简单描述一下就行了,写得太细,反倒不好,还会让骗匪们钻空子。”

“找个人,有什么好骗的?”琪友不以为然地插嘴道。

“这位小兄弟就不懂了,以往出过这种事。当事人在寻人启事中,把寻找对象写得过细,骗匪见了,就捏造实事,说人在他们手上,骗取当事人的财物。一般的寻人启事,都是寻找无意走失的人,还管用,你们要找的人,是故意离家出走的,用这种寻人启事,恐怕就不大管用了。”

“照先生的意思,那该用什么方法?”甄永信问。

“最好用亲情感召法。”

“这种方法,怎么使用?”甄永信问。

“比方说,台头不用‘寻人启事’几个字,只是一句广告词:‘世仁,爹在找你!’这样,既节省了费用,又充满了感召力。”编辑说。

“那好,就按先生说的去做。”

“行,我给你开张发票,你去财务那里把款付了。报社规矩,作广告,一个字一个铜子儿,一块大洋起价。你这个启事,得收一块大洋,交了钱,就给你制版,明天就可见报。”

把一应的手续办好,二人离了报社,回家等消息。

第二天一早,琪友上街买了份早报,翻看了一遍,没看见昨天编辑说的广告词,仔细找了一遍,才在夹缝里找到了那句话,拿回家里给甄永信看。甄永信看过,淡笑一下,心想,这得多仔细的人,而且必须天天仔细地看报,才能在夹缝里找到这条广告词,世仁要是能有这份耐心,何至于离家出走呢?闷闷地吃了早饭,又带琪友上街了。

走到街上,甄永信问琪友,“我早上起来,看你妈眼睛红了,好像哭过。”琪友见问,点了点头,沉下脸来,低头不语,甄永信警觉起来,忙问,“为什么?是为了姑父吧?”

“姑父想错了,”琪友摇着头说,“姑父初来乍到,我妈再不通情理,也不致于这般小家子气。”

“那到底为什么?”

“为我爹呗。”琪友说。

“你爹怎么啦?不是好好的吗?”

“咳,他会干什么?又去赌了呗。”

“又赌了?你妈怎么知道的?”

“人家追到家里逼债了呗。”

甄永信心里有了底,停了一会儿,又问,“你爹平日总是这样吗?”

“我爷活着时还好,爷爷揍他。自打爷爷老了,他就没人管了,我妈也打不了他,他就得了把,家底差不多都让他赌光了。”

“他平时都赌些什么?”甄永信问。

“赌什么,牌九,麻将,骰子,样样都好。”

“他哪来的钱?钱不是你妈掌管的吗?”

“是我妈掌管的,可他在外面欠了赌债,人家就找到家里来要债。那都是些三猫野兽,我妈怎么应付得了?”

“那你为什么不劝劝他呢?”

“劝他?劝得了吗?他口臭牙硬,你说一句,他有十句在那儿等着,狼心兔子胆,惹了乱子,欠下赌债,就不敢回家了,写下欠条,直等讨债的人走了,才敢回家。”

“照这么说,要治他的赌瘾,也不难。”甄永信自言自语道。

“怎么?姑父有办法治我爹?”

“等我慢慢想出办法。”二人边说边往闹市区去了。

一日过去,又是无所收获,晚上回来吃了饭,甄永信和宁凤奎坐在正厅喝茶。闲谈间,甄永信无意中提起在奉天时,曾结识一位号称赌神的高人,自号南柯山人,此人常年寄居在太虚观里,轻易不赌,赌则必赢,自称握有操盘秘笈,是一位老千高手。宁凤奎听了,两眼放出光来,不等甄永信说完,插嘴问道,“兄弟能帮我?把我介绍给那高人?哪声怕学来一两手也成。”

“恐怕不容易,那人清高得不成样子,从不拿正眼看赌徒一眼,我不会赌,又略通道法,趁他修行间歇,和他说得来,才结了交情。”甄永信故弄虚玄。

“看在兄弟的情份上,他不会不给点面子吧?哥也不求多,只学一两招就中,要是他愿意,让哥去侍候他都行。”

“哥说些什么呢,”甄永信笑了笑,说,“他身边的道童一大堆,还用得着你这么大岁数的人去侍候?”

“哥不是急着要学些着数吗?”

“这样吧,我给他写付封信,试一下,看看能行的话,再让你去找他,行不?”

“中!中!”

当夜,甄永信写了信。一应事项,罗列清楚,第二天一早,到邮局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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