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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们已经开饭了,之后是两个时辰的自修。”刘馥在外给驴马料理好草豆,仰头看看太阳便走了进来。
王易为他平整席面,笑道:“在密林里自修,他们也已经有段时间没经历过了。”
“呵呵。”众人齐笑。
“此物脆香爽口,元颖快尝尝,”吃东西时管亥这个大闷炉才会吐出几句话,他将一只烤得翻酥的鸡腿扔到刘馥的碗中,董昭瞥了管亥一眼,却见刘馥呵呵笑着捋起袖子,提起鸡腿便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坐在酒店深处的一个年轻人听到管亥的嗓音,扭头一看,却如雪水淋了一头,气抖个不住。
“这些人几日来都在酒店里幽居,今天怎么出来了?”
正是跟随而来的袁敏。他原本跟随王易来吴县,见他参加了什么科考,还以为是稀松平常的事。但后来他在暗处看见王易和陆玄于街上搏斗,又暗中发现闾巷间许多神色可疑的人都与王易频繁来往,因而他觉得王易此行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怀揣着刺探机密的兴奋感,袁敏决定继续跟随王易,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王易举酒小呷,支开敏感话题说了些笑话,叫身边随行的年轻人个个捧腹不止。
聪慧的袁敏这次来吴县,抱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态度。因此王易与旁人的交谈,他几乎完全将自己融入其中了,不知不觉中,他也轻笑出来。
从老家广陵海陵县躲避战乱来到吴县的吕岱字定公,这个时候刚好和同郡的秦松字文表,陈端字子正从渡口下了船。他们将行李交由家丁搬运,自己则走在最先,搜索着,准备找家不招人注意的酒栈住下来。
吕岱今年二十有五,在家乡就做过县吏,最会察言观色,他见端坐在最中央的王易的谈吐颇为大气,而身边一围伴当随从也器貌不凡,立即吃了一惊,赶紧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走路走得腰酸背痛的秦松和陈端,朝里走了进来。
几个伴当或扛着行李低头跟了进来,或牵着牛车走到后院。秦松看了一眼喝酒划拳的王易等人,懊恼道:“定公怎么拣了这么间破烂酒栈,住的事情,只须我和我那叔叔打声招呼便行了。”
“这些天北方侨旅几乎要塞满了渡口,你叔叔事务繁忙,哪里走得脱身管你这等小事,话又说回来,连此等小事都办不好,我们以后还能做什么呢?”陈端一边捶着自己酸涨的小腿,一边笑道,秦松见他打趣自己,也不恼,他看了看健壮的吕岱,笑道:“还是定公身体健硕,我们这少说也走了一百里路,他竟然面色依常……子正你且看,定公今日必啖烧鸡两只。”
吕岱呵呵笑道:“文表又在胡诌了,你的身子确实差,这一百多里路也只你大半是坐在牛车里的。我们既是避乱,不能老指望胸中的学识能平步青云,还是强壮体魄的好。有具好身体,什么时候还能救命呢!你想古往今昔死在旅途上的羸弱士子就有多少啊,太不值。”
“对也,子纲何时能到?”吕岱又突然问道。
陈端斜着身子笑道:“子纲可是大名人,刚才他去小解的时候,几个顾家的人一眼就认出了他,‘张先生张先生’叫唤个不停,我刚要给他解围,他就已经被几个家丁围住了。”
“他只管叫我们先走,想来早知道脱不开身。”秦松接了这口,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袁敏看见这三人吃了一惊,兴致不在划拳上面的刘馥董昭和王易何尝不是如此,彼三人哈哈大笑,此三人却面面相觑,王易只一个眼神,静候在一旁等待命令的王让便心领神会隐退了下去。
酒家将三盏烧鸡和一罐酒送上来,那酒家也是个心灵眼明的主,看见陈端和秦松两个人气喘吁吁,汗大如豆,便把热腾腾的鸡都推在了吕岱前面,秦松见吕岱提起手便吃,好似捉到赃似地哈哈大笑道:“子正你看,刚刚歇脚就能吃得这样油腻的东西!”
吕岱低垂着头道:“可知我如何要挑这间酒店?”秦松只答不知,吕岱低声道:“你且听身后那些人说些什么。”
秦松和陈端敛容正身,只听后边一人扼腕而叹:“听说王公在秣陵杀了豪杰张多,致使进入吴郡后无人胆敢惊动王公毫末,此次王公进郡治所,本是要参加科考的,想不到却逗留在此。前几天他当街与陆家的大郎拼斗,才一个回合啊,陆玄就败了下阵来!哎……王公的风采,却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啊。”这个年轻人一说完,他的同伴就唉声叹气,只恨不能与王易相见。
那人声音极响,酒店里的人都听见了。
王易的那些心腹都与王易打眼色,但王易却是不为其所动,只是自顾自喝酒。
“以王易当今所作所为,倒颇似西楚霸王项籍啊。”那群年轻人中又一个人这样说。
大家也都十分好奇,争着问:“此话怎讲?”
“当年项籍随他叔父在会稽立威,便是手刃豪族,以至人人塞口,望风披靡。王子云在秣陵屠灭张多几百口,何尝不是如此?”
“此言差矣。这张多素来凶横强霸,他铁索横江,北人不得南下。王子云是急于回乡,又为张多屡屡威逼,这才痛下杀手的。”
“你素来尊仰王易少年英雄,我却不然。我倒是觉得他如今逗留在吴县另有所图。”
“王易在汝南已博得名士之誉,还图些什么呢?”
“哼,虚名耳。王子云胸壑若只容这一虚名,那就真令人失望了。”
面对众人的议论,王易的那些心腹个个瞠目咬牙,显然都忍不住要与那群年轻人好生辩论一番。
而王易也发现自己大破黄龙罗和周勃的事情无人谈述。他恐怕此事还真的是被吴县的大佬们按了下来。想及此处,王易倒十分嗔怒。
轻叹一声,王易徐徐转过身来,对那群议论他的年轻人笑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想不到我王易不过是例行办个公事,在吴县多留了两日,竟惹来这么多的猜测。”
陈端和秦松正被王易那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震得恍然若失,乍又听见“王易”二字,不免有些震骇难支了。
而那群年轻人手足无措地站起来,面面相觑。接着他们看到王易仪止风度都是绝佳,兼又身材雄壮高大,与传说中的那位少年英雄全然契合,不禁喜不胜收,争相过来与王易作揖打拱。
马上就有年轻人急烘烘地问:“既然王公别无所求,那敢问王公逗留于此,所为何事啊?”
王易故作痛心疾首状:“只因前些月,吴县的豪族陆张两氏在我海盐县内恶意犯法,打死打伤村民甚众。我气愤不过,便亲自到吴县告状,只盼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秦松早无刚才那份放荡不羁的浪子腔调,他小心翼翼地问王易:“莫非……莫非你真是王易王子云?”
王易转过头来,见这士子眉目清秀,风度不俗,倒也生了三分好感,笑道:“如假包换。”
吕岱眼睛盯着王易不放松,口中喃喃道:“定是此人无疑。”
吕岱几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王易看,渐渐失去礼仪。这给吃得满嘴是油的管亥瞧个正着。管亥一抹油渍,站起来瞠目而视,庞大的身形遮住了王易。他面上的虬髯也张开了。
秦松一手无缚鸡的书生,哪里被这样凶恶的面相瞪住,“哎呀”叫了一声,往后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非礼勿视,你难道不懂么!”管亥低声喝道,一旁乐进和徐盛古井无波,但右手情不自禁似地抓住了配剑的轱辘柄,秦松被三人威势一压,吓得股栗不止,一口气提不上来半句话也说不出。管亥唔地一声正欲发作,乐进已先于他忽地站起,吕岱见秦松尿样,赶忙站起来欲做解释,可陈端也吓得心惊胆战。
王易笑着拍拍乐进的肩膀,道:“别人看了你两眼,你们便要拔刀相向,这已经不是闭气不足了。”
管亥三人乖顺地退下。王易面对吕岱作揖道:“我这几位行事鲁莽,足下见谅!”
吕岱料不到王易竟然会和自己打照面,他激动道:“哪里哪里,我这几位伴当深居惯了,不曾见过世面,扰了足下,应当是我等道歉才是!”秦松和陈端也为自己的表现感到十分羞愧,立即站起来作揖连声称是。
两方互问了姓名,吕岱等人先已知晓,故并无再掀太大波澜,而王易心里却涌起滔天巨浪!首先就要为这吕岱大吃一惊。要说这吕岱乃是何人?他是为孙权屡次平定山越的叛乱,永镇交州的柱国之臣啊!
剿灭士徽叛乱武装后,吕岱清晰地认识到土人不服的原因是缺少教化和文化上的认同,便在所征服的区域广开学校,并且让北方流民南下移垦混居。在经常发生少民叛乱的东吴,吕岱屡立奇功,克宁邦乱,开疆拓土。而他活了九十六岁,又是极为高寿的。
秦松与陈端也不是俗人。他二人都是在徐州显名的士子,原本在历史上他们与张纮一同出入孙策的帷幄,参与机密,但因体质差,很早就死了。而得知张纮与他们同行的王易更是激动,与张昭并称为吴国“二张”的张纮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在许都为孙策四方奔走,适时地保全了江东一隅的孙吴集团。
听说张纮被顾氏的家丁围住后,王易万分遗憾,但紧忙拉三人一同坐下吃酒,这却是惹得周围素喜爱结交豪杰的青轻人一阵叫好。刘馥和董昭看三人气质不凡,但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三人的名头,所以不知道王易为何激动至此。
袁敏亦看出那三人实是不凡,王易这样不拘小节,礼贤下士,他不免也对王易腾起几分好感,又很羡慕被王易拉进圈子里的那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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