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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呵出来的气都是白雾袅袅的,宋箬溪揣着暖手炉,窝在引枕里,边吃核桃酥边听纪芸说准备年礼的事,听着听着犯起困来,闭上眼睛打盹。
纪芸看着宋箬溪娇憨的睡态,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捏着她的小鼻子不放。
在房里伺候的众婢抿嘴忍笑。
宋箬溪鼻子出不了气,憋得难受,睁开眼睛,拂开纪芸的手,嚷道:“娘,你这是要谋杀亲女啊?”
“懒丫头,娘在跟你说正经事,你到好,睡起觉来了。”纪芸板着脸道。
“我没睡觉,我是闭着眼睛在听。”宋箬溪打死不承认她刚才睡着了。
纪芸挑眉,“在听啊?那娘说了什么?”
“你说了送礼薄厚除了要考虑亲疏远近,还要考虑各家的地位。送得礼品,还不能与去年相似。比如去年送张家一对花瓶,今年就不能再送,可改送屏风。”宋箬溪狡黠地笑,“娘,溪儿有没有说错啊?”
“算你过关。”纪芸笑着弯腰把温在暖炉上的羊奶羹端上来,递给宋箬溪。
宋箬溪搁下暖手炉,乖乖地喝羊奶羹。这是前几日,纪芸出门作客,不知道听什么人说喝羊奶羹能治手凉之症。纪芸详细地问了作法,回来就让厨娘把这羊奶羹做了出来。没有膻味,味道还不错,甜甜的,蛮好喝的,宋箬溪权当又添了味美食,每日喝一大碗。
喝完羊奶羹,纪芸扯着丝帕给宋箬溪擦了擦嘴角,继续教女,“可不许再睡了,再睡,娘就打你小屁股。”
“知道了,不睡。”宋箬溪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保证不睡。”
纪芸噗哧一笑,拿起账本,道:“张家是书香门第,送得东西要雅致,卢家是武……”
福茶走了进来,道:“太太,春燕来了。”
“让她进来。”
春燕应声进来,屈膝行礼道:“奴婢给太太请安,给二姑娘请安,太太万福,二姑娘万福。”
“你来有什么事?”纪芸问道。
“回太太的话,大姑娘发脾气,把被子丢炭炉里烧了个大窟窿。”
纪芸见天气越来越冷,又下起了雪,要是冻出病来,还要花银子请大夫,就命下人送了些炭给柳姨娘和宋箬湖用,只是那炭却不是往年用的上等银丝炭,而是下等粗烟炭,烧起来烟雾腾腾,猛看去,到是象仙境,就是有点呛人。
宋箬湖被呛得眼泪直流,委屈得要命,决定要向宋绥告状,但是门锁着她出不去,坐在房里绞费脑汁地想法子,就想出了这个火烧被子的笨法子,她觉得这个肯定能引来宋绥。
春燕抢夺不及,看着被子被烧掉,怕这位大姑娘发起癫来,烧完被子烧房子,赶紧来向纪芸禀报此事
“她为什么要把被子丢炭炉里烧了?”宋箬溪讶然,宋箬湖该不会被关得太久,关疯了吧?大雪天烧棉被,她晚上盖什么?
纪芸眸色微沉,向后靠在引枕上,道:“行了,你回去吧!”
春燕行礼退了出去。
纪芸端起茶杯,微微垂睑,慢慢地品茗。
宋箬溪眨巴着眼睛,偏着头看着她。
“溪儿,你觉得这件事要如何处理?”纪芸笑问道。
“再送床被子给她?”宋箬溪不确定地答道。
“不许偷懒,好好用脑子想想。”
“没偷懒,用脑子想了。她已经被禁足,总不能再禁足,难道又拿戒尺打手掌?”
纪芸轻叹一声。
秦孝家的用火筷拨开炭火,取出里面烧着的板栗,剥好送到桌,笑道,“太太,您别这么心急,姑娘还小,没经历过这事,她怎么会处理呢?您慢慢教姑娘,姑娘聪慧,必是一点就通。”
“秦妈妈说的不错,我可聪慧了,娘,你教教我,我定好好学。”宋箬溪涎着脸凑到纪芸面前笑。
“溪儿,娘真希望,你不用学这个。”纪芸神色黯然,眸色沉沉,宅门里的这些腌臜事,能不经历,是一种福气。
宋箬溪知纪芸为着家里这些糟心的事难过,可是事实已经这样,劝无可劝,只得笑道:“娘,女儿多学点东西也没什么坏处。”
纪芸看着面前娇嫩如花的女儿,眸色微凛,她受的苦,绝不让女儿再受,只是易家兄弟能争气,通过春闱,她就促成这桩亲事,把女儿嫁到那种人家,就不会有妾室庶子庶女的烦恼,娘家有兄弟扶持,定能让女儿一生平安如意,当然在此之前,一定要把那该死的宋箬湖嫁出去才行,坐起身来,道:“秦孝家的,你去找两个机灵点的小婢女在老爷回院子的路上等着,该怎么做,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办。”秦孝家的欠了欠身,退出房去。
“娘,你是要她们把这事告诉爹爹?”宋箬溪问道。
“大姑娘烧被子是要让你爹爹过去,女儿为了想见父亲,大雪天烧被子,我怎么忍心呢?当然要帮帮她。”纪芸勾起一边唇角,狡诈地笑道。
宋箬溪蹙眉,“娘是要爹爹去处置这事?”
“那个是他娇养的女儿,当然由他去处置比较好。”纪芸往后一靠,“荣荞,去多拿几床上好的丝棉被送给大姑娘。”
荣荞答应着,到库房里拿出三床丝棉被,亲自送去给宋箬湖,“奴婢给大姑娘请安,大姑娘万福。”
“你来做什么?”宋箬湖瞪着一双被烟火熏得全是眼泪的眼睛看着荣荞。
“奴婢来给大姑娘送棉被的,太太说了,家里别的没有,这样的棉被库房里还有几十床,大姑娘烧完了这三床,遣人去告诉奴婢一声,奴婢再给大姑娘送来。”荣荞笑盈盈地道。
宋箬湖恨恨地道:“你别以为我不敢烧。”
“大姑娘,老爷还有一个时辰才回来,大姑娘可别烧得太快了,免得白烧。”荣荞神色未改,笑容满面地屈了屈膝,“奴婢告退。”
傍晚,宋绥从衙门回来,在回院子的路上听到了几句闲话。
“哎哎,你听说了吗?大姑娘在房里烧棉被。”
宋绥微愕,停下了脚步,侧耳细听。
“听说了,大姑娘嫌太太给她的炭太少了,故意烧棉被取暖。”
“两车炭还少啊?其他三位姑娘都只有一车炭呢。”
“我听那些姐姐们说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为了省炭,都是烤小火的,只有大姑娘,炉子里的火烧得可旺了,连墙壁都是滚烫的。”
“啧啧啧,好过份。”
“太太听说大姑娘烧了棉被,怕大姑娘冷着,就让荣荞姐姐送去了三床棉被,大姑娘又给烧了。”
“又烧了?大姑娘可真是,啧啧啧,府里就是有再多银子也不够她烧的。”
宋绥现在一听银子,就肉痛,双眉紧锁。
“都是上好的丝棉被,听说光缎面就要好几两银子。”
“这么贵啊?”
“一床丝棉被要二十五两银子,大姑娘已经烧了六床了。太太说这些东西败了败,姑娘要娇养着,随她吧,这会子又让人去拿棉被送去给大姑娘了。”
“还让大姑娘烧啊?”
“这有什么办法,谁让她是大姑娘呢!”
“你俩个要死了,主子的事几时轮到你们多嘴多舌?还不扫雪去。”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听闲话的听宋绥脸色发青,拐去了宋箬湖的院子。
“父亲!”宋箬湖看到宋绥,双眼锃亮,这个法子果然管用。
宋绥看到炭炉里烧剩的棉被,双眉紧皱,“湖儿,你为什么要烧棉被?”
“父亲,这些炭不好,烧起来全是烟,呛得女儿好难受,女儿没办法才烧棉被的。”宋箬湖哭诉道。
粗烟炭烧过一段时间,把木头疙瘩烧尽了,就不会再冒烟,春燕又趁宋箬湖上净房里,悄悄放了几片茉莉香片在炉里,冲淡了房间里的烟火气。
宋绥看到炉子里的火烧得旺,屋内暖洋洋的,根本不相信宋箬湖所说的话,厉声道:“这炭哪里不好?为父瞧着就很好!你为何要任性胡闹?”
“父亲,女儿没有,女儿说的都是实情。”宋箬湖忙道。
宋绥不听她言,扭头骂道:“姑娘使性子,你们这些狗东西也不知道好生劝着,让姑娘在这里败坏东西,要你们何用?”
“老爷,奴婢有劝姑娘,奴婢为抢被子,还被姑娘用火筷把手都打伤了。”几个婢女把手伸出去给宋绥看。
“湖儿,你太令为父失望了!”宋绥看到婢女手背上的那一道道烫痕,脸色愈加的阴沉了下去。宋箬湖是宋绥的长女,又和他一样是姨娘生的,男儿可凭能力闯出一片天地,女子却没有这个机会,他怜惜宋箬湖的出身,怕旁人作践她,肆意宠爱,后来虽有了宋箬溪这个嫡女,但他对宋箬湖依旧是不同的,尤其是来到广陵府这五年,脱离的家族的管束,宋箬溪又不在家中,他把宋箬湖当成了嫡女般宠爱,其他两个庶女不及她甚多。
纪芸碍着宋绥的出身,不想为了个庶女弄得夫妻不和,就没多管,想着这个庶女任她再怎么得宠,不过娇养几年,赔上一副妆奁嫁了人就完了,就由着宋绥去宠。
“父亲,不是的……”
“你不必再狡辩了,为父知道你的心思,你这么做都是为了跟溪儿争宠。原是为父宠错你了,你身为长姐不知礼让,与妹妹抢东西,为父就当小孩子贪食,而且也是件小事,就不曾说你。你诬陷溪儿纵婢行凶,为父只当太太过于宠爱溪儿,忽略了你,你心中不平,耍点小心计,这也无伤大雅,没重罚你,可现在,你就为了取暖这样的小事,任性胡闹,放火烧棉被。若是还有不如你意的事,你是不是还要放火烧房子?”宋绥厉声道。
“父亲,女儿不是任性胡闹,是太太她禁女儿的足,不让女儿出去,她虐待女儿,炭是差炭,饭菜都是剩下的,女儿被她折磨的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的。”宋箬湖解释道。
“你不必多说。”宋绥失望的看着还在诋毁纪芸的宋箬湖,想到那句,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叹了口气,“为父会尽快替你寻户好人家的,送你出嫁。”
宋箬湖年满十六,亲事未成,心急如焚,可这事她一个姑娘家,不好意思说出口,这也是她脾气日渐暴躁的原因之一,宋绥这番话,让她欣喜若狂,一时倒把刚才宋绥责备她的事给忘了个干净,含羞带笑地低下了头。
宋绥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这个女儿不能再留了,阴沉着一脸出了门,吩咐婢女好生伺候,就往纪芸房里去了。
纪芸这边早就把宋箬溪打发走了,在房里严阵以待,见宋绥进来,笑盈盈地迎上去,行礼道:“老爷,你回来了!”
宋绥瞪了她一眼,在榻上坐下。
“老爷这是怎么了?可是衙门有什么烦心的事?”纪芸收起笑容,坐到他身旁,陪着小心问道。
“你让人拿了几床棉被给湖儿烧?”
“六床。”纪芸低着头,小声道。
“棉被多少银子一床?”自打日子过舒畅了,宋绥已好多年不曾问过钱财一事,这回被纪芸连消带打,又记挂上了。
“二十五两。”纪芸唇角微微上扬,这会子又知道心疼钱财了?
“她这一烧就烧了百多两银子,你就不管管?还纵着她烧,是不是要等她把房子烧了,你才满意?你才高兴?”宋绥吹胡子瞪眼地吼道。
“老爷,妾身想着这湖儿年纪渐大,等明年春闱一放榜,挑好人家,就出嫁了,娇养也娇养不了几日了,就没管束她,万事由着她的性子,这原本也是老爷的意思啊。”纪芸万般委屈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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