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眯着眼睛听完龙天羽的话,曾山心里面可是浮动了几下,面前这位普通的年轻人看来在太后和皇帝的面前都是挂上了号的人物,看看这次出京回乡,居然同时肩负两大巨头的使命,真是不敢想象,只是这话里面怎么听着有些玄机,太后的懿旨是暗中,皇上的旨意是密旨,似乎没有一个人的命令是见得光的?曾山心里面点了点头,这和他想的差不多,于是他试探的说道:“贤侄如此说来,也就是说,并没有明确的旨意证明,皇上或是太后要你负责侦缉罗教一案,或是负责相关的案件的事宜?”

“是的,我可以同您说,这次来山东实际上就这两件事情,您懂得,这个定义比较广泛,也就是说只要是和这两件事有关的事情我都有权利,有责任,同时有义务去过问。对于涉及这两件事情的平民我自然有权利当场缉捕,但对于官员之类的处置和去向,我是没有直接逮捕的权利,不过太后和皇上给我了独奏权,这种事情是在锦衣卫外派差事里面也是不多见的。想来伯父您也是知道里面了的奥秘的,我的身份和职务,注定了我只能在黑暗之中行走,不可能出现在光明之中,所以,夺回德州县衙,除去罗教在山东的威胁,都是伯父您的功劳才对,要知道这朝廷中的事情么,您比我懂。”很是坦然的龙天羽将自己的职权交代了出来,在这山东所办事情里面的位置也说得清清楚楚,他说的确实是正常范畴,有明一朝,东厂可以作为皇家的鹰犬使用,但还从来没有过东厂能够在外审判案件,又或是什么处理叛乱的事情,它最多作为一个监察部门使用,而不是起到职权行使部门的作用,也就是说它更多的是皇家的眼睛和皇家的手,而不是朝廷的眼睛和手,同时他和曾山表明了,只要他到山东的任务和罗教案件得以平息,那么最大的功劳不是被人自然就是他曾山。

表示明白了理解之后,曾山心里面仔仔细细的将龙天羽的话过了一遍,太后和皇上给了龙天羽单独上奏的权利,这说明了什么,也就是说龙天羽可以不经过内阁,不经过秉笔太监的内阁,不经过东厂的哪位张鲸张厂督,而直接将在山东遇到的事情上奏给皇帝与太后知道,这就是不得了的权柄,说句不好听的,自己这个从四品的知府,一共见皇上也不过时见过两次罢了,平日里的上奏的折子也同皇上不可能发生什么直接的接触,都要经过内阁和内监两处过滤之后,才有可能面圣,所以曾山很满意龙天羽手中的权利。至于对龙天羽所说的功劳问题,他倒是不担心,事情办好了,自己能脱身,那么满山东的官员都有问题的状态,就他一个人清白,最后他不上位谁上位?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话语,曾亮整理了会儿思绪,说道:“贤侄啊,不管你刚才所说太后家族中的奴仆来山东办事失踪,还是调清河的船匠去辽东,其实都是一件事情,归根结底都将和罗教发生冲突,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罗教而起,要想解决必然也要因罗教的消亡而结束。”接着曾山就讲一系列的往事,从太后的家奴如何到山东,又是为什么要和罗教发生了根本性质的冲突,从巡抚到布政使到知府为什么推诿案情,清河船匠他所掌握的情况,还有整个山东罗教的情况,等等一系列的内容全部说了出来。

此时的龙天羽没有丝毫的惊讶,原本前面龙天羽听到曾山所说与罗教的冲突原本应该是到了济南府才开始的时候,就立即敏锐的联想到,自己的这次山东之行看来无论如何都要与罗教发生不可避免的全面冲突。龙天羽的面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听完曾山的话语之后,很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既然如此的话,自己急不如大家急,先听听曾山的想法再说。于是龙天羽不急不躁的问道:“嗯,从伯父的言语之中,看来罗教使我们大家的死结了,这个死结怎么去掉,确实要我们双方共同努力才行,只是小子年轻,有些事情想的过于浅薄,伯父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不知道伯父对目前咱们遇到的困窘局面如何解决,可有良策?”

曾山心里面暗骂了一句小狐狸,什么良策,分明是在试探自己到底有多少力量和决心参与到这场大祸事中来。只是曾山也非常清楚,任何的合作,都是在力量的对等之上的,如果没有相应的力量对等的话,恐怕换了自己是龙天羽也不会将手中的筹码轻易的抛出来的。所以曾山默默的叹了口气,打起精神说道:“既然贤侄谦逊,那么我也就不客气了,有些话就直说了出来,对于罗教么,有三点可言,一正本清源,罗教的理论虽然从根本上是脱胎于佛教的理论,但它在山东的执行却变味为道教,实际上这里面暗含着不少佛道之争的内幕,由于今上信佛,崇佛,而道教势力大衰,进而无法得到官家的信重,所以才有了部分野心家利用民间情绪的开端,如此说起来的话,罗教同佛教的很多理念是相反的,被佛教训斥为歪理邪说,我听说佛教大师憨清就非常反对罗教的说法,常常组织法会批判罗教,我们可以请他出来,站在精神的高度对罗教口诛笔伐一番,以从精神上找到对抗罗教的依据;二则是团结大户,要知道罗教的传播一般只是在底层民众之间,其中很少有大户参与,因为他们归根结底是要从民众身上掠去利益,不但要控制民众的金钱,还要控制人的**、甚至精神,这种利益的取向必然决定了,罗教和地方乡绅宗族之间根本的冲突,罗教吃的利益多了,地方乡绅大户,宗族势力吃的利益自然就少了,因此两者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所以我们可以团结大户来对罗教抗衡,削弱其在民间的宣传力量;三么,则是动用军队的雷霆之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罗教总坛,将罗教骨干力量一网打净。以上这三点,第一、第二,我可以用我和我岳父的名义延请憨清大师到山东讲经说法,并且用能将济南府的大户邀请起来共商抵抗罗教之大事,但是调兵剿灭罗教的事情,我就无能为力了,要知道这种事情,必须上奏朝廷,通过兵部下文堪合才能有权调动当地驻军,可就算上面有堪合下来,这种调动权不可能落到我们知府手上,必然是巡抚或是布政使的司职,而从太后事件上面看,巡抚和布政使,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并不是很愿意让罗教这个脓包挤破,总是想着掩盖而不是处理,在对待罗教之上与我有着根本性的冲突,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也是无力的很,作为一个山东官吏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和光同尘一番。”好的,曾山这段话将自己从罗教的漩涡之中摘了出来,似乎当初和稀泥,装病不接待太后的家仆,是迫不得已而做出的决定,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本心,曾山是在巡抚和布政使两位大人的压力之下做出的无可奈何的选择。

龙天羽很清楚曾山的想法,抛开那些为自己辩驳的那些话语,从他的提及的办法里,可以看得出来曾山还是一位有些头脑,善于治政的地方官员,对罗教也有很清楚的认识。不得不承认,请佛教高僧大德来代替罗教的精神传播,请大户来抗衡地方贫穷百姓,请官府来对抗罗教的武装力量,三点确实是有的放矢,但始终这么解决问题必然会导致事态扩大化,并不能有效地,积极的将事情控制下来。首先从延请佛教高僧来与罗教争夺精神层面的阵地,争夺舆论的高度,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费时费力的事情,不可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先不说佛教到底能有多少手段去和罗教一争长短,就说这种精神枷锁上面的事情,本身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不管佛教还是罗教,对于转世修功德一说都是迷幻而已,都是无法证实的东西,所以此种争论一处到底会在民众之间引起何等的争论都是有待验证的;而大户人家,说句不好听的,那都是些吸血鬼,他们只知道从百姓和下层民众之间敲髓吸血罢了,你要求他们对抗罗教是没有问题,出钱出粮应该问题不大,毕竟罗教和他们有着先天利益上的对立,作为既得利益者们的明朝大户们,自然会跳起来使劲的拥抱朝廷,而反抗罗教,但是你想让他们深得民心,争夺哪些贫苦信众的心,恐怕是没有什么作用的,弄不好哪些大户上下其手,肆意掠夺利益,还会将百姓逼迫到罗教那边去;至于最后一点,官兵进剿,这是不言而喻是势在必行的,从昨天的事情看,罗教已经具备了相应的武力,积蓄了不少的力量,没有武力进剿,只靠大义和大户们的声援恐怕是没有效果的,所以曾山的话都是很传统的剿灭方案,带有很重的士大夫味道,可以从他的话里面看出来,百姓们的死活对于曾山来说,是没有什么多大关系的,毕竟那些都是草民么,都是食物链的下层,曾山带天子守牧一方,既然是守牧,就是说百姓们都是羔羊,那么放羊归放羊,要是碰到了狼群,羊群是死是活和他曾山有什么关系,只要曾山能够保住自己的官位乌纱就是好的了,至于死多少人,死的是些什么人都不在曾山的考虑范围之内,这种损失应该是朝廷去承担和他曾山有何关系。

当然,龙天羽也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善良之辈,他的善良也是有选择对象的,但是曾山这种方法并不能迅速评定山东的局势,进而达到他所想要达到的目的。所以,听完曾山的这席话之后,他点了点头说道:“伯父的话语说的真是透彻,让小侄犹如醍醐灌顶一样清醒,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只是么,这里面还有些东西我想发表一下个人的看法,说的对与不对都请伯父提点一二。说透了,这次面对罗教,咱们最大的困难就是人,也就是说,信众之类的愚民是罗教最大的依仗,如果剥去这一层外衣,恐怕罗教中人是无法,也是无力同朝廷抗衡的。那么这话既然说到这里,我就要多说两句了,伯父刚才说的大部分都是形而上学的东西,落到实处的东西不多,百姓愚民因为本身文化不高,他们很难理解这些精神上的东西,他们的目光都很短浅,注重的都是实际的利益,那么基于这一点,我就考虑道,如果说我们能给他们带来实际的利益收获,那么他们是不是就会拥护我们的行动呢?进而放弃罗教的信仰呢?昨天下午,我在何家庄就是这么做的,从现在来看似乎效果还是不错。”接下来,龙天羽就将自己怎么将罗教信众分财产,怎么将用利益驱使他们他们对罗教攻击,进而分化瓦解罗教的固有力量,等等的细节和后来发声的事情,都详细的说了一遍给曾山听。

一边听这龙天羽的描述,曾山的心里面一边感叹,这哪里是什么年轻小伙子会想出来的招数,简直是玩弄人心的老手所能够熟练掌握的技巧么,百姓如此一鼓动必然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抛弃罗教,哪是比讲请什么高僧大德来讲一万次经都有效果。只是么,如此发展下去,恐怕是要触动哪些大户人家的利益,要知道这些大户人家之所以站出来反对罗教,一则是罗教教义的受众和他们本来就处于根本性质的阶级对立,二则是看中了战后将获得的利益,因为罗教聚敛了大量的财富,银钱之类的东西大户人家是没有啥想头的,他们知道哪些都是军队和官员的囊中之物,但是最关键的土地却是这些大户人家的最爱,也是,这些大户人家出钱出物之后,总是要讲究些回报之类的东西,你总不能叫他们没得好处吃吧?所以龙天羽的这个政策虽然能够立竿见影的从罗教哪里争夺回相当部分的人心,可曾山却不好回答自己能够支持这个办法,因为自己一旦支持,就将会占到山东大户们的对立面上去,如此一来在古代哪种士绅当道,宗族为大的社会关系里面,就等于站在了所有道德制高点的对立面。

心思一转,龙天羽自然清楚,曾山会怎么想,顾虑些什么,这里面的事情自己是早有考虑,只是法不传六耳,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他看了一眼曾亮,说道:“亮弟,你去看看云童,对哪两个保镖询问的如何了,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这么久了也没有个结果。”

曾山心里面自然也是明白龙天羽这是想要使走曾亮,单独有话同自己说,于是也点头说道:“我看也是,曾亮啊,你去看看,如果没有什么结果的话,代表为父好生安慰他们二人一番,毕竟董彪和萧易二人也是我们带出来的,总是要关心一二。”曾亮听到两个人都如此说话,心思比较单纯的他也不疑有他,直接点头应承下来,转身出去了。

等曾亮出去后,龙天羽看着曾山笑了笑,带着几分神秘的说道:“伯父,现在室内就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话不妨摊开来说,今天我对你所说的话,出了这个房子我是一概不承认。也不怕伯父知道,我后面站的是郑贵妃,是她肚子里面未出世的孩子,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绕这个肚子里面的孩子在进行着,虽然还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但是有句话不知道伯父是否知道,雪中送炭总是要比锦上添花要好得多,现在下注总比到时候孩子生出来了,随大流的站队要强。当然,对于目前的朝局,伯父您肯定是比我要更加了解和清楚,现在朝中各个大小势力将眼睛关注着郑贵妃这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和他出世之后的政局上面,按照皇上的意思,是要立这个孩子为太子的,据贵妃娘娘透露,陛下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提过这件事情,而且还和申时行申阁老商议过,但其中几道阻碍是需要提前去除的,”说到这里,龙天羽顿了一顿,仔细观察了一下曾山的面目表情,发现他并没有显现出什么害怕的表情,反而流露出凝重,全神贯注的神色,知道对方同样有着不寻常的心思,和向上走的**,正是基于这种理由,所以曾山不但不觉得害怕,而且正在仔细思考自己的话语,龙天羽接着说道:“其中一道最大的障碍就是太后,太后她老人家和王恭妃一样都是宫人出身,身份低微,所以如果反对大皇子为太子的话,那么太后她老人家的身份是不是也会被人质疑呢,所以太后她老人家是对这个孙子是存着保全之心的;其二道阻碍就是当今皇后,伯父,您是知道的皇帝为什么要立郑贵妃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为太子,自然是出于对贵妃娘娘的宠爱占了很大的原因,所以女人么,一旦嫉妒起来,哪是不讲道理的,她自然是不可能喜欢让贵妃娘娘没出世的孩子坐上帝位,到时候她这个皇后恐怕境地要落个凄惨的收场了;其三道则是满朝的士大夫们的阻碍,伯父您作为他们中的一员,您是知道的,有明一朝自嘉靖年之后,帝权渐渐旁落,文臣内阁的功效逐渐强大,到张居正时代一度到了顶峰,虽然那些当今圣上出于巩固皇权的考虑将张居正拉下了神坛,扫进了历史的尘埃之中,可是最终皇上并没有得帝权独张,而是又有一帮文臣前赴后继的同皇帝使绊子,穿小鞋,争夺原本被张居正所掠夺的权利,这让帝王非常失望,他认为自己撕破脸皮将张居正拉下马后,并没有得到相应的权利和应该享有的威势,所以帝君一直在寻找二次碰撞的机会,那么一旦郑贵妃的孩子出世,是个男孩,而又被立为太子,哪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权势和道德的再次碰撞,权势自然是皇帝,道德则是以指着用道德治理天下的文臣们,皇帝的意志与文臣之间的碰撞如果取得了胜利的话,那么皇权将高涨,强势的帝王的威严再次重新驾临帝国大地之上,所以文臣们是果断不能允许帝王的意志架空文臣的权利,要是文臣赢了,虽然张居正的事态不会重演,但是恐怕万历帝的雄心和气魄将一败涂地,自此沦为供奉在神台之上的泥塑像,因此这次立太子的结局,我可以果断的判断,就是帝王和文臣的意志对决,谁赢,万历一朝谁的权利将独大出来。当然对于我们来说,其实说透了,不管郑贵妃生的是男,还是女,只要能够借着这个机会掌握手中应该掌握的权利,哪就是咱们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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