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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李鸿藻突然大声喊道。
众清流一愣,立时安静了下来。
“孽徒为我所荐,当由我向朝廷上折子请罪。”李鸿藻哑着嗓子说道,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消诸位动手,我自己了断此事吧。”
众清流听了李鸿藻的话,全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宝廷向李鸿藻拱手告辞,接着黄体芳、陈宝琛、张之洞等人也纷纷告辞,屋子里很快便只剩下了李鸿藻和两位李府的书僮。
李鸿藻呆坐在了那里半晌,才吩咐书僮伺候笔墨,开始写起奏稿来。
“……劣徒洪钧《使西日记》记道里所见,极意夸饰,大率谓泰西法度严明,仁义兼至,富强未艾,寰海归心。……造此书出,而通商衙门为之刊行,凡有血气者,无不切齿。……劣徒之为此言,诚不知是何肺肝,而为之刻者又何心也。臣罪无可逭,请即奏闻逮治……”
当慈禧太后看到李鸿藻这道自己弹劾自己的折子时,脸上竟然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一旁的同治皇帝看到母亲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的印象当中,母亲是难得露出这样的笑容的。
“皇帝,洪钧的《使西日记》,看过了没有?”慈禧太后随手将李鸿藻自劾的折子放在了一边,转头向同治皇帝问道。
“儿子正在看呢。”同治皇帝心虚地将刚才看的一页翻盖过去,说道。
“好好看,将来同洋人打交道,会用得上的。”慈禧太后难得和颜悦色的对同治皇帝说道。
“儿子记下了。”
看到母亲又聚精会神的看起洪钧的《使西日记》来,同治皇帝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他小心地将书页翻到刚才没看完的那一页,接着看了起来。
“……记西国绘画之事,竞尚讲求,然重油工不尚水墨。写物写人,务以极工为贵,其价竟有一幅值万金者。画人若只身之男女,虽赤身倮体,官不之禁,谓足资考究故也。故石人、铁人、铜人各像,亦有倮行卧立蹲伏者。男女并重此艺。妇女欲画赤身之人,则囊笔往摹,详睇拈毫,以期毕肖。至男子描摹妇女之际,辄召一纤腰袅体之妓,令其褫衣横陈,对之着笔,亦期以无微不肖也……”
“……又闻法国有售肾衣者,宿妓时将是物冠于龙阳之首,以免染疾。牝牡相合,不容一间,虽云却病,总不如赤身之为快也。其国人有恐生子女为累者,乃买一种皮套或绸套,贯于阳冠之上,虽极颠凤倒鸯而一雏不卵。……不意更有女用以防男者,其物亦造以古米(即橡胶),周约四寸,深不盈寸,形如银碗。凡娼妇恐男子有疾而染已身者,先置此物于阴门,则无沾染之患。……其法固妙矣,而孟子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惜此等人未之闻也。要之倡兴此法,使人斩嗣,其人也罪不容诛矣。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看到这里,同治皇帝不由得一阵眼热心跳。
“皇帝,李师傅这有一道请罪的折子,你怎么看?”慈禧太后示意刘诚印将李鸿藻的折子拿给同治皇帝。
同治皇帝赶紧合上了书,将折子接过来看了一眼。
“儿子觉得,李师傅……并无该治之罪……”同治皇帝说道,“恰恰相反,李师傅荐举人才有功,该赏才是……”他下意识的又瞅了一眼那本洪钧所著的《使西日记》,用不大的声音说道。
“皇帝说的是。”慈禧太后点了点头,脸上现出满意之色,“皇帝就在折子上批复,教徒有方,交部优处吧。”
“儿子领命。”同治皇帝连忙答应道,然后立刻拿起朱笔,在折子上照样批复道。
两天后,李鸿藻便接到了升自己为“东阁大学士”并“赏假三个月,赐高丽参二两养疴,待康复后再行履薪”的谕旨。
此时的李鸿藻正打算准备公开宣布将“逆徒”洪钧革出师门,却冷不防接到了这样一道谕旨,如同当头泼下了一盆冷水,让几日来一直忿忿的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李鸿藻反复地看了几遍谕旨,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不由得遍体直冒冷汗。
他想了想,来到书桌前,拿起那张已经写好的尚未发出的给洪钧的“断绝师生关系”的信,看了几眼之后,慢慢的揉成了一团,扔进了故纸堆中。
此时此刻,远在巴黎的洪钧,还不知道自己险些被师傅扫地出门,并且为士林所不容,他此刻正和林义哲一道,无比惬意的周旋于巴黎上流社会的宴舞之中。
“亲爱的……芳汀,我……我……”
在路易士公爵府金碧辉煌的舞厅中,巨大的水晶吊灯的照耀下,一张豪华的白色天鹅绒沙发上,洪钧正深情地对着身边的一位身着白色拖地长裙的年轻貌美的法国姑娘用极不熟练的法语说着话。
这位在大清可谓首屈一指的博学状元苦于没有法语根基,根本无法用语言向眼前的可爱姑娘表达出胸中已然压抑不住的爱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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