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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漠雪、城郭。
汴梁。
百万人聚集的城池在这个冬日里不复往日的喧嚣。一墙之隔北面的城墙下护城河里静静的结出厚冰鲜血、尸体、城墙上扔下来的物件一半沉入河底一半突出冰面在一一次凉了又化、化了又凉的过程里逐渐混成狰狞的冰雕此时连同远处的女真人营地它们也安静下来了。
厚实高耸的城墙里灰白相间的颜色渲染了一切偶有火焰的红也并不显得鲜艳。城市沉浸在死亡的悲切中还不能复苏绝大多数死者的尸体在城市一端已被烧毁牺牲者的家人们领一捧骨灰回去放进棺木做起灵位。由于城门紧闭更多的小门小户连棺材都无法准备。唢呐声响、唢呐声停家家户户多是哭声而悲伤到了深处是连哭声都发不出来的。一些老人妇女在家中孩子、丈夫的死讯传来后或冻或饿或是悲凄太过也静悄悄的死去了。
这样的悲痛和凄凉是整个城市中从未有过的景象。而尽管攻防的大战业已停下笼罩在城池内外的紧张感犹未褪去自西军种师中与宗望对阵全军覆没后城外一日一日的和谈仍在进行。和谈未歇谁也不知道女真人还会不会来攻打城池。
当初大伙儿与城偕亡的心气劲已经过去稍稍缓解之后痛楚已经涌上来没有多少人再有那般的锐气了。城中的人们内心忐忑注意着城北的消息有时候就连脚步声都忍不住要放缓一些生怕惊动了那边的女真野兽。在这围城已久的冬季整个城市也渐渐的要结成巨冰了。
暗流悄然涌动。
腊梅花开在院子的角落里衬出一抹娇艳的红色仆人尽量小心地走过了门廊院落里的正厅里老爷们正在说话。为首的是唐恪唐钦叟旁边做客的是燕正燕道章。
兽纹铜炉中炭火燃烧两人低声说话倒并无太多波澜。
“……汴梁一战至此死伤之人不计其数。这些死了的不能毫无价值……唐某先前虽一力主和与李相、秦相的许多想法却是一致的。金人性烈如虎狼既已开战又能逼和和谈便不该再退。否则金人必卷土重来……我与希道贤弟这几日时常议论……”
“……唐大人耿大人此念燕某自然明白和谈不可草率只是……李棁李大人性子过于谨慎怕的是他只想办差应对失据。而此事又不可太慢若是拖延下去女真人没了粮草只好狂飙数百里外劫掠到时候和谈必定失败……不易拿捏呀……”
“……蔡太师明鉴不过依唐某所想……城外有武瑞军在女真人未必敢妄动如今我等又在收拢西军溃部相信完颜宗望也不欲在此久留。和谈之事核心他者尚在其次一为精兵二为太原……我有精兵方能应付女真人下次南来有太原此次大战才不致有切骨之失至于钱物岁币反倒不妨沿用武辽前例……”
“只可惜此事并非我等说了算哪……”
“……是啊。此次大战出力甚重者为左右二相为西军、种相公……我等主和一系确是没什么事可做的。不过到得此等时候朝堂上下力气是要往一块使了。唐某昨日曾找秦相议论此次大战右相府出力最多他家中二子绍和于太原据宗翰绍谦于夏村退怨军本是不世之功。可右相为求避嫌似已有隐退之念……”
“……秦相一世豪杰此时若能全身而退不失为一场佳话啊……”
“……为国为民虽千万人而吾往国难当头岂容其为一身谤誉而轻退。右相心中所想唐某明白当初为战和之念我与他也曾多次起争执但争执只为家国绝非私怨。秦嗣源此次避嫌却非家国幸事。道章贤弟武瑞营不可轻易换将太原不可失这些事情皆落在右相身上啊……”
“……唐兄既然如此说燕某自与唐兄同进同退……”
炭火燃烧中低声的说话逐渐至于尾声燕正起身告辞唐恪便送他出来外面的院落里腊梅衬着白雪景色清丽怡人。又互相话别后燕正笑道:“今年雪大事情也多惟愿来年太平也算瑞雪兆丰年了。”
“瑞雪兆丰年希望如此。”唐恪也拱手笑笑。
他送了燕正出门再折回来厅堂外的屋檐下已有另一位老人端着茶杯在看雪了这是他府中幕僚大儒许向玄。
“同进同退说来慷慨燕道章这个人是个没骨头的啊。”
“愿他将这些话带给蔡太师吧……”
朝堂之中燕正风评甚好一方面性格耿直另一方面素来也与唐恪这些才德兼备的大家来往但实际上他却是蔡京的棋子。平日里倾向于主和派关键时刻无非就是个传话人罢了。
“方才耿大人他们派人传话过来国公爷那边也有些支支吾吾这次的事情看来他是不愿出头了……”
“收复燕云功成身退楚国公已有身前身后名不出头也是正理。”
两人聊了几句又是一阵沉默房内炭火爆起一个火星来屋外雪凉得渗人。唐恪将这雪景看了片刻叹了口气。
“冬天还未过呢……”他闭上眼睛呼出一口白气。
“惊蛰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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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长功身上缠着绷带坐在椅子上上首过来的是军中来看望他的两名上司一名胡堂一名沈傕的皆是捧日军中高层。已经说了一会儿话。
“……如今女真人战线已退城内戍防之事已可稍作休憩。薛兄弟所在位置虽然紧要但此时可放心修养不至于误事。”
“……只需和谈结束大伙儿总算可以松一口气薛兄弟此次必居首功可是场泼天的富贵啊。到时候薛兄弟家中这些可就都得换换喽。”
“寒家小户都仗着诸位上官和兄弟抬爱送来的东西此时还未点算清楚呢。一场大战兄弟们尸骨未寒想起此事薛某心中过意不去。”薛长功有些虚弱地笑了笑。
胡堂摆了摆手:“哎话不是这样说我辈武人功名自刀上取裤腰带上系着人头。地下的兄弟没有福分侥幸活着的该吃吃该喝喝该享受的乐子都得将它享受了。这话那帮读书人听了得骂我了可军中就是这样薛兄弟惦记手下弟兄是好事可是该享受的你一分都别落。这样啊兄弟们也才好跟着你玩命。”
沈傕笑道:“此次若能活着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到时候薛兄弟矾楼你得请兄弟也一定到哈哈……”
他们说的自是正理薛长功笑了笑点头称是:“……只是城外情况如今究竟怎样了?我卧床几日听人说的些零零碎碎……和谈终究不可全信若我等士气弱了女真人再来可是滔天大祸了……另外听说小种相公出了事也不知道具体怎样……”
“西军是爷们跟咱们城外的那些人不同。”胡堂摇了摇头“五丈岭最后一战小种相公身受重伤亲率将士冲击宗望最后枭首被杀他手下不少骑兵亲卫本可逃离然而为了救回小种相公尸身连续五次冲阵最后一次仅余三十余人全都身负重伤人马皆红终至全军覆没……老种相公也是硬气军中据闻小种相公挥军而来曾派人请京城出兵袭扰后来大败也曾让亲兵求援亲兵进得城来老种相公便将他们扣下了……如今女真大营那边小种相公连同数百冲阵之人的头颅皆被悬于帐外城外和谈此事为其中一项……”
“听有人说小种相公奋战直至战死犹然相信老种相公会领兵来救战阵之上数次以此言鼓舞士气。可直到最后京内五军未动。”沈傕低声道“也有说法小种相公对阵宗望后不及逃走便已知晓此事结果只是说些假话骗骗众人而已……”
沈傕顿了顿:“小种相公死后武瑞营挥军而来再之后武胜武威等几支军队都已过来陈彦殊、方炼、林鹤棠等人麾下十余万人推进……其实若无西军一击这和谈怕也不会如此之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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