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由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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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千穗换上一件黑色的泡泡裙,然后给嘴唇涂上一层厚厚的炫彩啫喱，在等身高的落地更衣镜前转了一个圈。<！

黑长直的秀发,水灵灵的大眼睛，和尖尖的下巴，淡淡的妆容显得她很可爱,但是又不会给人妖异成熟的感觉，见到这个女孩的男生第一个念头一定是：这个妹子大概还没有被空座町的爱情旅馆污染过。

然后晚上握着下\体幻想的时候,眼前的一堆女星中会闪现出这张清纯的脸。

韩千穗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但是随后她又叹了一口气，将这身时尚的韩版套装一件一件地脱了下来,将妆容擦去，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老旧的毛线套头衫。

她将套头衫比在身上,又站在镜子前看了看，秀气的眉毛皱起来了：难看死了,这个老土的家伙是谁啊，饱满而发育良好的胸部完全被这种臃肿的设计给埋没了，腰肢也完全看不出优势，这种形象要是被陆华虚大人看到，印象值一定会跌破负数吧，真是的！

韩千穗狂热地崇拜着陆华虚。

虽然他在十一组，而她在三组，两个人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但那个阳刚强壮的身影曾无数次出现在韩千穗的梦中，醒来后双腿夹紧，内裤上总是带着隐隐的潮意，只要陆华虚冲着屏幕笑一笑，她的心跳就会加速。

的确，陆华虚是个残忍的人，他对敌人残忍，对同伴也残忍，同组的人和不同组的人都害怕他，但也有很多人欣赏他。在恐怖的轮回世界中，道德的底线被各种毁三观、秀下限的剧情不断突破，残忍、自私和无情开始被人们容忍，并逐渐认同，甚至到了组内组间竞争压力巨大的今天，实力已经成为一小部分人评判世界的唯一标准。

韩千穗就是这“一小部分人”中的一个，而陆华虚，是强者中的no。1。

她总是幻想自己在镜头前的形象会被男神看到，所以她最在意自己的形象，每次出演一定要打扮得得体诱人，是那种“血可流、头可断，发型不能乱”的类型。有些人会嘲笑她脑残，在这种九死一生的恐怖片世界还计较这些无聊的东西，但韩千穗会用实力扇掉这些人的大牙——她是中级通灵师，她拥有两件威力强悍的诅咒道具，一探知、一攻击、一防守，三组真正的一姐，雷厉风行、铜墙铁壁的优秀演员。

韩千穗的人生和她信奉的信条是一样的：有实力的人到哪里都有特权。

所以她看不起七组：什么嘛，一群蚂蚁凑在一起就想咬死大象，不觉得可笑吗？

他们还推崇着狼的制度，乌合之众捧拥着一个根本没什么实力的男人，切，和她的陆华虚大人比起来，晋锋简直像只猴子一样弱小。

话虽这么说，她在出演之前还是做足了准备工作，不但调查了这次合作的两个组，而且仔细分析了他们和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戸水由香，静冈医大毕业生，内分泌、心理病理、人类社会学主修，毕业后选择到牧之原市立精神病院来实习。其实，静冈县是有其他精神病院的，而且一般病人的家属都不会选择牧之原，因为这里被人称作“不祥之地”。

连野猫路过都不会停留的，受到诅咒的病院。由香自己申请到同学中没人填报的这所病院，美其名曰“能够学到更多贴近实际的知识”……

一个书呆子。

衣柜里翻来翻去全是老旧的毛线套头衫，颜色不是墨绿的就是灰的，连手机都是最老土的按键款式，简直浪费了她一张令人疯狂的美丽脸蛋。

不过翻翻相册，大概也能明白由香这种审美和性格的来源——由香的母亲戸水千代是一个单亲妈妈，而且，是一个巫女。

一个被人□，生下父亲未知名的女儿，然后靠跳大神和骗人维持生计的女神棍。由香的成长历程里一定充满了无聊的江湖行骗，随着母亲在不同的地方奔波，根本没有机会打扮自己，像普通年轻女孩一样欣赏自己的美丽，她甚至连贴心的朋友都交不到，因为每到一个地方还没熟悉什么的时候，就又要跟着找到新“业务”的母亲离开了吧。

千代浑浑噩噩的人生以精神分裂自杀为结局告终，这也是由香选择“精神科”作为自己专业的真正原因。

不过，“穿着这种老气的衣服去参加自己第一天的实习”竟然被当做红色部分的要求写进剧本里，这种令人无奈到发疯的事实还是让韩千穗郁闷了好长时间。

她蹬着“嘎吱”作响的老自行车，来到了位于静冈县西南郊区的牧之原市立精神病院——这可是她在未来一个月内进行居住、工作等行为的“片场”。

一个身材瘦得像竹竿一样的单眼皮男生背着斜跨式单肩包坐在山地车的座椅上，把玩着手机。

他见由香骑着车过来，老远就挥起了手：“嗨，戸水桑，这里！”

由香气喘吁吁地下了车，黑色的绒布坡跟鞋差点将她的脚扭到——她果然还是不适应这种几乎没有后跟的旧款式鞋子，这不是中年妇女才会穿的吗？

“中村君，你怎么……呼呼……这么早就到了？”她喘着粗气，额头上微微冒着热汗，粉扑扑的脸蛋像涂了宝贝霜一样可爱。

被称作“中村君”的高瘦男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可是实习的第一天，不想弄出‘这个人很不靠谱，竟然迟到’的糟糕印象嘛，再说是与学姐一起来，怎么好意思让女孩子等人呢？”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将车子停放在医院门口的车棚中，这个车棚有够破败，爬山虎几乎将停车架占领了，中村不忍心由香弄脏衣服，自告奋勇地将两个人的车都架进去安顿妥当了。

中村幸太郎，二十二岁，静冈医大在校生，跟随学姐一起来到牧之原市立精神病院实习，看起来和普通日本男性大学生没什么区别，高、瘦、黄色的皮肤和单眼皮，和女生说话会害羞，但一般状况下，还是会表现得绅士有礼，阳光大方。

扮演者，新人演员程田剑。

他很早就降临到了这部片子，也透过序幕中“男生”的眼睛看到了那惊人恶心的场景，如今说出“学姐”这个词来，后背都会泛起一股寒意。

“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先给导师打一个电话？”

“不要，关老师很忙的，这个时间段打扰他是十分失礼的举动。不如我们看指示图找一找吧。”

中村皱起了眉，不情愿道：“戸水桑又忘记关老师的电话了，明明昨天有提醒过，为什么不把号码好好输入到通讯簿中呢？还有刚才给你打电话，也总是转入语音信箱中，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了诶，这样跑来跑去还找不到人的感觉实在是……”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是在责备对方，于是赶紧闭上了嘴巴，吐了吐舌头：“总之戸水桑至少把我的号码存一下吧，我绝对不会告诉其他男同学的，我发誓！”

由香摇摇头：“实习期间都会住在医院里，有什么事情见面就可以说了，手机什么的我也不怎么用，没有必要吧……你看，那里是医院地图，我们看看指示牌吧。”

两个人放弃“电话号码”的话题，一起来到大厅门口的地形指示牌前。

医院里很冷清，一个人都没有。

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营业大厅也太冷清了吧，戸水桑当初为什么要填报这样的地方？”中村疑惑地问道。

由香尴尬地说：“中村君才是呢，明明只是三年级的在读生，却连导师的名字都不问就跟来一起实习了，这么说的话，我也很苦恼啊。”

话虽然这样讲，但由香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

医院一共有四个区域，a、b、c、d，现在已经走了a、b、c三个区，竟然连一个医生和病人都没碰到。院长室、主治科房、化疗、检验……几乎所有区域都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这里简直像恐怖片片场一样荒凉可怕，也难怪“中村”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由香也疑惑，因为她的导师关拓人在这里工作，在邀请她来牧之原市立精神病院的时候曾经告诉她，这里有她喜欢和满意的病例，而且牧之原的工作环境也非常适合精神病病理研究工作者，对她今后的工作和发展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关老师是对学术研究非常负责任的老师，不可能用这种理由欺骗她到自己的病院中实习，更不可能做出“介绍错误地址”这种不靠谱的事情。

难道所谓“非常适合她”的工作环境就是指这里门可罗雀的大厅和针落如金鼓的治疗区，以及逛了一上午也见不到医生和病人的若干间空荡荡的病房么？

她“喜欢和满意”的病例到底在哪里啊？

由香不由得想起那个关于“不祥之地”的诅咒……

正当她觉得是不是要先出去晒一会太阳，驱散身上寒意的时候，一间病房里隐隐传出来的人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雅人，我好饿。”

……

“乖，吃了这个就不饿了。”

……

病房里有人！

她下意识地朝身后看了看，病区的标注是“d”，后面写着“重症区”。

这是牧之原精神病院的第二层，本层大厅的牌立宣传栏上有“这个世界已经被疯子占领”这样的标语，然后就是蓝色的墙漆和白色的墙壁，非常清冷的色调。

227b，房门上写着“绫濑”。

由香隐隐记得关拓人和她提起过“绫濑”这个姓，难道是导师的病人？

她推门，探头看了看，然后看到两个年轻的男人，一个穿着小了一个尺码的病号服坐在床上，身材高壮，但脸上却露出不符合身材尺寸的迷茫表情，显然是病人；而另一个站在床前，身材要瘦一些，长着一张清秀的脸，脸上的表情很温柔专注，他手里托着饭团正在喂坐在床上的男人，应该是病人的家属……吧？

重症区……绫濑……对待精神病人和精神病家属都要尽量表现出正常的模样，用最普通的交往方式和他们沟通……

她默默背诵着书本上和课堂上学过的内容，然后打起了招呼：

“你好，请问是绫濑先生吗？”

“我叫戸水由香，关医生应该提起过我的名字。”

……

“额，请问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要不要叫医生？”

正在试图呕吐的男子抬起头，嘴角还沾着白色的米粒。他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对由香的到来十分不满意，但并没有说话。

刚刚喂他吃饭的清秀男子开口了：“我是绫濑雅人，这是我哥哥和樹，我们并不熟悉关医生，我想……你应该是找错人了吧。”

“这个……只是第一天实习，逛了半天这里，结果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好不容易看到您，所以有点激动了……”由香有些不好意思了，刚才的行为有些冒失，不知道会不会得罪他们兄弟俩，“这么打搅您，实在抱歉，可您知道关医生的办公室在哪里吗？”

男子摇摇头：“如果是问久津間医生的办公室，我倒是很熟悉，不过关医生的办公室应该也在附近，你看看三层和二层楼梯拐角处的那间房附近有没有其他办公室就好了。”

由香刚想道谢，楼道的另一处就传来了中村幸太郎兴奋的声音：“喂，戸水桑，我找到关老师了，在这里哦！”

真是的，虽然这里没什么人吧，但毕竟是医院，中村君大惊小怪的毛病就不能改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