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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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熊看了一场好戏。

它先是出离的愤怒，然后是火烧眉毛的焦躁,接着是面红耳赤的羞涩,最后是目瞪口呆的惊奇，现在过山车般激荡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于是……最开始的愤怒又回到了它容量未知的大脑里。

好了,不论怎么样,契约已经签订完毕。

既然契约签订完毕，那它和晋锋订下的保密合同也该生效了。

暂时安全了,它松了一口气。

晋锋正站在805室内一片狼藉的正中央，床已经塌陷,他身上近乎赤\裸,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脊梁,精瘦的腰肢，修长的大腿，窗外的月光给那条完美的曲线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手臂上微微隆起的肌肉和小腹下方浓密的阴影更是渲染出了雄性一方完美的构造与强烈的欲\望——光未散去，淫\靡的荷尔蒙的气味也没有散去，晋锋紧握的拳头和剧烈起伏的胸膛，都在彰显着他在获得新生与力量之后难以抑制的亢奋。

黑白熊阴测测地咧开嘴巴。

老子想起来了。

刚才，就是你这个家伙，把老子像垃圾一样丢到了地上，还敢在老子面前播放现场版的三级片！

我熊熊可是希望之峰最负责任的管理员，怎么可能放任恶劣的演员肆无忌惮地表演这种绝壁超出观众尺度的戏码！

河蟹！审核失败！受惩罚！

熊大爷突破天际的愤怒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它晶质的眼球咕噜噜转个不停，那些邪恶的念头在脑子里滚来滚去：这个不行，会违反《经纪人守则》；那个也不行，《管理员须知条例一百》对演员的惩处力度有明确的限制；揍一顿的话，又太不解气了……

怎么办，怎么才能绕过这些条条框框，把这个得意洋洋的男人打到深渊里去，让他晓得我熊大爷的厉害……

黑白熊抓破了头，也没想出什么能够让对方痛不欲生的高超手段，突然，它感到怀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将胸前的绒毛布料给拱起来一个大包。

对了！

它灵光一闪。

嘿嘿，你想复活一个人老子就得给你跑前跑后搜魂去，你想签订契约老子就得帮着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忙前忙后打印合同，现在你吃得嘴角流油，志得意满，就把老子像个垃圾一样丢出去，哈，想得美！

本大爷要把你从云端踹下去！

没有什么比这个办法更好的咯——让你想起最痛苦的事情！

它从怀里猛地掏出一个球状物，这球状物圆滚滚的，长着头发，长着耳朵，长着半截脖子，像个人头，脸上却没有五官——这不正是白诺在黄泉路上遇到的“人头兄”吗？

原来它到了黑白熊的手里。

这人头一到晋锋的屋子里就没消停过，一直在闹腾，只不过黑白熊刚才忙着搞定通灵契约的事情，就没注意到它的动静。现在它被黑白熊提在手里，仍然不老实，嘴里发出唧唧歪歪的叫声，整颗头颅不断地想要挣出熊掌的控制，飞到房间内的另一个人那里。

黑白熊眼中闪过一道阴险的红光：看来你的确是他的一部分没错，嘿嘿，不知道把你还给他，等他想起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哈皮！

它站定，侧身，不顾头颅的挣扎，将它甩到肩后，然后挥舞起短粗软绵的手臂，“嗖”的一声，将头颅奋力投了出去！

头颅在空中不由自主地翻滚旋转着，别看黑白熊个头小，但力气却大得惊人，那颗头颅分量不轻，却被它轻轻松松丢出去，然后化作一道残影，炮弹一样撞到了晋锋的背后。

“砰！”

后脑勺剧痛！

晋锋觉得，自己就像以前走在足球场上，然后被远处的某个逗比一脚从背后给闷了。

硬物重击了他的脑袋。

但并非只有重击，那硬物在接触到晋锋的后脑勺的一瞬间，直接穿了过去。

除了重物袭击头骨后的眩晕与疼痛之外，他感到一股怪异的力量入侵了大脑。

用“怪异”来形容这股力量，是因为这股力量让晋锋无比熟悉，他隐隐觉得它曾经属于自己，但被自己遗忘在了世界的某个角落，现在它回来了，回到自己的体内，就像回到了从前的家。

记忆像一张巨大的拼图，而这股力量就像拼图中的最后一块。

现在，最后一块碎片，弥补了空白的一角；残缺的过去，终于，完整了！

裂缝在被看不见的针线缝合，不为人知的历史溪流在与灵魂的大河相汇，晋锋弯下腰，抱住头。

有点胀。

然后是，非常……胀！

胀死了，被他遗忘的过去，突然回到了他的身边！

现世二十八年——快乐、伤悲、幸福、痛苦、矛盾、欣慰……这些激荡人心的强烈情感在一瞬间都被一股脑地塞进了敏感的神经中，千言万语，化作澎湃的洪水，冲击着脆弱不堪的大脑，将每一个记忆细胞都撑得几乎要胀破。

胀胀胀！胀得好痛……痛到发疯！

他捂住脑袋，用指甲狠狠掐住太阳穴上的肉，掐得皮肤都皱了，掐出鲜艳的血痕，都不能阻止这种膨胀的痛苦，他恨不得现在就自杀，恨不得现在就能闭上眼睛，可突然涌入脑海的那些鲜活的画面，却让他舍不得闭眼。

被父亲关在黑暗的酒窖中，无情的冷眼和毫无道理的怒斥……离开警校时和好兄弟喝高了，一屁股坐在小便池里还呵呵傻笑……领到警服和警号的那一天，他对着志愿填报名栏发呆……小路贼笑着跟他说自己要去抓捕大boss了……火葬场、灵堂、骨灰、父亲十几个巴掌……人事科玻璃桌上被钢化杯脚磕出的八十六道痕迹……微长的黑发和清秀的面容，804号房间内疯狂的夜晚……边境雨林夜晚繁茂的星空和受了伤流了血的惨白笑脸……十年……十年！

他从后面搂着他的腰，冰凉的额头抵在他浓密的头发中，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对他说：“再不抓住你，你就会飞离我身边……跟我走……跟我走……”

最后的门，还是被关上了；血和脑浆溅得到处都是，他的世界就此崩塌。

车祸……离魂……黄泉路上苦苦的追寻，永恒的执念……顽皮恶质的布偶在“唔噗噗噗”的奸笑着……钢琴室内无助的逃亡……残酷的洗练下，方敬死了，活着的人脱胎换骨，他舍去过去的羁绊，成为七组最强的战力，通灵师，晋锋！

他跪倒在地，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嘴里发出“嗬嗬”的低吼——那是野兽一般的悲鸣。

他仰起头来，感受月光与悲伤的洗礼，顷刻间便泪流满面，任疯狂的笑声抑制不住地冲破喉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真傻……真傻……“

“我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驻扎进晋锋身体内部的锁链也感受到了宿主精神的强烈震荡，锁链链接着月镰，月镰是由白诺化作的器灵，他自然也能感受到对方灵体正在受到某种巨大力量的强烈冲击。

白诺成为晋锋的器灵并化作对方的手臂之后，就能看到他的灵魂世界了。那里本来是一片数不清、望不尽的城市高楼，但如今这些高楼都被晋锋本人的精神动荡震得几乎要塌了，钢筋和碎石不断从空中往下砸落，像发生了十二级大地震一样，地面裂成蛛网，直入云霄的摩天大厦摇摇欲坠。这种“崩裂”，直接影响到了器灵与通灵师的精神链接，本来将月镰和锁链牢固连接着的精神纽带，竟然隐隐有碎裂的趋势！

“不行……这样下去的话……我也要支持……不住了……”

白诺努力地安抚对方，企图用自己的力量让不断起伏变换的精神浪潮平静下来，可晋锋对他的排斥越来越严重，再这样下去的话……

黑白熊得意地笑了：嘿嘿，让你们无视本大爷的存在！

这不，现世报来咯！唔噗噗噗噗！

新生的手臂开始散发出刺眼的光芒，周围的空气好像受到什么电磁波的辐射，不由自主地跟着某种特殊的频率在振动，有什么东西在快速从体内流失，晋锋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却留不住它……

终于，空气中发出一声刺耳的爆鸣，一团光雾从手臂上猛地窜了出来，狠狠地跌到了地上。然后光雾，逐渐凝聚成人类的轮廓。

而晋锋……他也摆脱了无尽的痛苦，待大脑中的记忆慢慢沉淀后，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放松了下来。

他跪坐在地上，含着胸，垂着头，刘海遮住侧脸，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唯有逐渐才平复下来的急促喘息，和深色皮肤上密布着的晶莹汗珠，才能暴露出他刚才经历了怎样猛烈的精神风暴。

嘴角微微翘起。

双手捧起满是冷汗的脸，将潮湿与粘腻揩下，用力挥洒在空气中。

他抬起头来，目光几度变幻，最后终于深沉了下来。

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不堪回首的过去……

他也早就想通了，过去是过去，死后，又是新的开始……

至少，他还拥有眼前的人……

晋锋看到昏倒在地上，将自己脆弱部位全部暴露出来的，那具赤\裸白皙的胴体，欣慰一笑。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努力将力量和精神力都集中，然后走到白诺身边，想将他抱起来。

脚下一颠，他身体摆了一下，迅速找到了平衡，然后疑虑顿生：难道是他脱力太久，所以才会身形不稳……

不对，是地面在震颤！

805的房间内，地面在震颤。

仿佛发生了地震一样，墙体开始裂开，吊灯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猛地坠了下来，晋锋刚用身体护住昏迷不醒的白诺，结果两个人就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推了出去……

是的，是“推了出去”……推到房间外面去了……

805房门外，七组的演员们正在焦急地等待，迟睿把一只耳朵贴在门上，眯着眼睛，正专注地听里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