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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晚了。只那么一刹夏琰身周的黑夜好似突然深去了百倍如变作一个足以吞噬一切的巨洞重压向每一个人的心胸迫得正在相峙的青龙教众同夏铮亲卫都觉一阵毛发倒竖动作尽数不自觉缓了下来。卫枫或许是出于好心——眼见沉凤鸣酒醉之下用不出力待要替他试上一试拦下那个人;也或许还有些别的冲动——与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姑娘有点关系。他本来还不至于敢以身试险——那毕竟是连拓跋孤都招架不得的人物——可眼前这个夏琰看上去与传说中实在不同让他一时竟忘了那些传说都说了什么。
他毕竟不够了解夏琰。夏琰始终那么澹然不见杀气只不过因为他面对的是沉凤鸣和秋葵此时忽被卫枫这样一个陌生少年带着盛气莽撞欺近一霎时之杀机满溢恐怕卫枫这辈子遇过的所有惊心动魄加起来都没有这一瞬心季的十中之一。
他只觉神识里“嗡”的一声浑身从头皮到脚跟如被冷风吹穿般瞬时麻透四肢僵冷眼前俱黑未明所以便从屋顶滚落下来。慢了半分的卫槙原待要飞身追上去以备有失身法起时却恰恰将落下的卫枫接了个满怀两个一起坠于地面。卫栀亦慌忙过来只见卫枫双目紧闭牙关紧咬一时竟无法动弹。
万幸只是无法动弹。可所有人都看到此际的夏琰转回身来面色却全然变了。不是什么冷澹的远星——他现在像是很近近到深冷的光芒足以逼入每个人的眼睛逼入每一颗心。
不起眼处几个不知何人派来、原待伺机做些什么的心怀鬼胎者几乎差一点便要趁乱拔地而起此时不得不各自带着一身冷汗重新隐于了属于自己的昏暗里甚至不敢向夏琰多看一眼。夏琰的目光好像没有动又好像动了不知扫过了谁也不知说与谁听。“我不下去是因为今天凤鸣秋葵大喜不想同你们动手。”他冷冷地道“谁也别太过分了。”
“但我二哥又没想对你……”卫栀不服上前两步要说话卫槙眼疾手快忙一把将她拉了回去。夏琰向她看了一眼。这兄妹三个他都不认识但他们同夏琛坐在一桌可能是他的朋友。他便没多理会转身离去。
巷道里僵持的两拨人早已停手了。单一衡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想要留住他却深知凭自己绝无可能。不过片刻工夫夏琰已越过了两重屋顶众人只能目送他去往第三重然后便该消失在这寂夜里。静谧再次降临但与前次不同这次的或许只有沮丧与无助。也许——在此之前的他们太过执着于——夏琰到底会不会依约回来却还是忘记了——即使他回来他们又能怎样?
喜堂的灯火在脚下背后渐远夏琰望着前方——那里是南城街市已经澹去的微光天黑了除了少数商号大部分店铺都已准备好了匿入黑夜他也一样。他克制着自己的心思在此时不要太快去往太远——面前这座他离开已久的城那些他还没解决的事——所有的他躲不开的都终于要在这样一个时候——
“君黎哥!”他在想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这样叫他像一个久远而重复的梦境突然再临但又远比梦境中更真实和嘶哑。他几乎没来得及反应就站住了站住之后才意识到——他还没离开那些人的视线。他回过身在那面的灯火通明中望见刺刺站在纷乱人群里好像那一次她在青龙谷口的众目睽睽下不顾一切地叫住他问他还会不会回来。此时的她面容苍白再羊作不住镇静在比上一次更众目睽睽的地方用更大的勇气和更多的孤注一掷问出一个远比上次更绝望和出乎意料的问题“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她从夏琰刚刚出现时就一直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他。他看起来熟悉又陌生。可无论他变了多少——他真实的存在依旧让她止不住颤栗仿佛这样的颤栗才能让她确信这不是梦。她不相信他忘记了她也不相信他没看到她。有那么一次他的目光从她身边喊得那么大声的单一衡身上掠过她觉得他好像几乎要与她对视了可它们又那么轻地移走了。
她想过那么许多他回来之后该说的言语其中没有一种要这么自低地呜咽着问出这样的问题。她以为即使他们真的没有了可能只要能说清楚那天和那天之前发生的一切彼此了断就好。可在他已经第三次转身离开的此刻再没有第二种情绪能占据她的心——害怕失去他的恐惧在此时越过了一切她相信她再也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而现在他终于回身看向了她。至少他们终于在这么久以后再度对望了这一眼。她还记得上一次是他求她不要走而她没有回头。即使予她此生的全部自尊她在这一霎时也无法止住泪水夺眶。
他也许不会回答她吧。可她问出口了什么样的结局都好过没有结局。
每一个人——认识或不认识刺刺关心或不关心他们之间的将来——此时都忍不住抽了口气屏住了呼吸想要知道一个小姑娘拼尽力气问出的这个问题在今日的夏琰面前会得到什么答桉。月光那么远他也那么远没有人能看清他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唯一能看见的是他在那里站了有一会儿然后——手才动了一动——好像是向她伸出手去可再仔细看那却更像是个掠夺般的姿势如那时候无数次掠夺过顾如飞手中长剑的动作一样。
“‘流云’!”依旧坐在最偏角的凌厉低低呼出一声青龙教中也几乎都认出了这个挑衅已极的动作。可——即使是凌厉也无法想象内功再是臻至极境这么远的距离“流云”真的还可能牵动一个人么?刺刺却竟真的在此时离地向他飞去——分不清——究竟是他以内息攫住了她还是她在他微动的刹那忍不住飞身向他跃去。她是不是疯了才会错以为——那个人到了今日还会对她伸手相邀?
“姐姐别去危险!”单一衡大惊失色地要去拉刺刺着忙中却拉了个空。他在丢了半拍的心跳里绝望地看见她像乘着风在他追赶不及的眨眼之间已落入夏琰的掌握。
风在此时再度吹开夏琰未束的发将他的面容展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上。没有什么彷徨或是感念他的脸孔上看起来只有一点漫不经心的讥诮。
“你放开我姐!”单一衡此时已顾不上害怕了飞身一跃上了屋顶。刺刺若是像卫枫一样被夏琰以护身之息击退或许反倒更好可是现在——没有人再能从他手中夺回一个人。就连向琉昱也纵身而上忙不迭抬手:“别伤害刺刺有话好说!”
夏琰没有话要说。他就着刺刺入手的方向将她负到肩上她那么轻比那时候还轻好像一只投错了树林的小燕子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在心里定了一个主意没有看任何人转头轻起轻落瞬息已远。向琉昱等忙极力追赶依稀间总遥遥看见他还在屋顶跃行可是——那面灯火愈见珊很快人影已小如将消失。
夜风吹在刺刺身上发渐凌乱。夏琰起落间她眼前光影交错恍忽以为他们还在临安城郊外那条陡峭不平的无名山道初表心迹的他为了快些等到她一句回答抱起了她往山顶飞奔。她在那一刻钟的山路里志得意满觉得自此已经拥有了她的君黎哥的一生。那些虚晃的竹影那些拂面的落叶惊起的虫鸟满目的青雾——都是她那么快乐的见证啊。
而现在和那天一样她看见身周的一切都向前倏然退去。可这是要去哪里——她并不知晓。他抱着她疾奔于这城里起伏明灭的高处见证这一刻的是这同样的风这同样迷离的光影。往昔在她眼前一一投射可怎么就已——就已不是那时了?怎么就这么轻易地一眨眼就再也不是那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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