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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疾泉料得没错她的确有许许多多的疑问他就在信里回答了她的所有疑问。当然他也有没料到的。在他写下这封信的时候他料不到——顾笑梦也会和他一样变成这一场交锋的牺牲。他最放不下的这个女儿终于还是要独自面对他最后的——谎言了。
他知道她不会有一丝一毫质疑他信中所言即便不是出于女儿对父亲本有的那份敬重也没有人会猜疑一个将死之人郑而重之留下的遗书。当然信里的大部分确实并非谎言他甚至在其中向她坦白他曾经试图以“伶仃”致夏琰于死地只是没有得手;而杀死单无意的谢峰德其实是他放出来的。他很明白如果自己不说出一些真相他的这个女儿就会自己去寻找真相——以为夏琰的一切所为寻到理由即便不是为了给他开脱至少也是出于对他之了解。他以进为退地将她的君黎哥与青龙教之间无法弥合、愈行愈左的根由揽于己身——他相信刺刺在读到此节时定会恍然于过往许多或误会或不是误会竟从来都非夏琰之错——至少非他一人之错。
但这当然不是他留下这封书信的本意。单疾泉是决意赴死的——赴夏琰之死。这场死既已注定那么无论过往过错的根由在哪夏琰都再不可能是“对”的那一方了;而无论他是不是“对”的那一方刺刺都已不可能再与他在一起。他想象得到她会因此经历什么样撕般裂的痛。他希望坦承某些过往可以将自己的女儿从那样的折磨里拉回来少许因为如果将“错”令得两方分担或许她的痛苦就会少一些至少不必因为必须去恨一个本来爱的人而无法平息自己。可那个谎言依然必须存在——即使坦承一百件往事单疾泉依然不希望刺刺知道夏琰曾为她来过青龙谷更不想她知道他曾在濒死之际不顾一切地闯进她屋里想见她一面。他太了解她。他知道那会令得她心中的天平倾斜失衡。
灰色的落阳一点点消逝而去。刺刺将信装回匣中封好。信里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很清楚父亲不止一次地承认他的确欺瞒了她每一件都令她震动不已。他试图杀过夏琰。他放出了谢峰德。还有在程平带着两个新娶的妃子回青龙谷的那天其实朱雀也来了为的是给夏琰提亲可是他没有接受甚至就在那天与拓跋孤一起设计将朱雀伏杀于青龙谷。
单疾泉相信读到此节的刺刺已经足够震惊——即使没有夏琰的出现刺刺一定也会震惊恍然于事实原来如此。伏杀朱雀当然已经足够成为夏琰前来复仇的理由所以发来战书誓灭青龙甚至为此杀死单疾泉——至此都已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一个字都不能再加。
于是左与右应该已经扯平至少在了解女儿的单疾泉的衡量里以刺刺的性情她一定无法对哪一边再多生出怨恨哪怕两边都作出了并不算正确的选择。他庆幸在信中可以将语气和进退都控制得将将好不令她的天平更多加出一分杂念。他相信以刺刺对自己的信任她不会再去寻求更多真相最多只是于内心的交锋中短暂地彷徨空白无法宁静。
他或许成功了。即使是半个月后的今日刺刺脑中依旧混沌一片只能依靠不断复读着父亲的信来寻求一些——或可称是——慰藉。他唯一的担心是这封信里的谎言其实太容易被揭穿不过只要有顾笑梦在就一定能懂得他的意思为他继续遮瞒着刺刺即使有不得不说穿的那一天一切或许也已败给距离与时间成为了一团遥远的无奈。
在离开青龙谷的那个晚上他是这么相信的。
新年将近青龙谷里依旧远未恢复秩序大约每一个人都如刺刺一样无法从那种不可置信的怔忡中走出来只能机械地重复着那些必须做的事偶尔用各自的方式寻求一点类似的慰藉。如果还有什么能牵系着这近千人摇摇欲坠的一点期冀的那就只有拓跋孤——那个原本必死无疑的拓跋孤还未燃尽他最后一点生之火息。
他心周要脉断了三处是那天孤注一掷的一分内息才逼着心脏仍有片刻跳动关老大夫诊后亦认为他根本不可能活命。但还是有一个人不这么想。
凌厉曾在当日夏琰身受重伤时以内力试疗治却因两人内劲相克深感无能为力可拓跋孤与他内力同源他觉得以青龙心法还有机会一试。
哪怕他深知即使拓跋孤醒来也很难是以前那个拓跋孤了。
青龙心法原据传可以疗治世上最难的内伤昔年凌厉身受重伤时曾被拓跋孤以“续”、“补”二篇救治不过——即使那时的伤势恐怕也远不似今日拓跋孤这般。凌厉想到的办法是一面用“续”篇心法以内力为线在拓跋孤自身内力散去后继续强行搭系住他断却的心脉维持住他暂且不死另一面设法另运“补”之心法疗伤激其生机待到生机回转足以自己维系住心脉时凌厉便可撤走“续”之力由他慢慢恢复。
说来容易——可凌厉一向不以内力见长至今只修至青龙心法之第五层距离第七层尚有两阶单是“续”住心脉在医家听来已是匪夷所思恐怕全力以赴亦未见可得再说什么同时另施内力以“补”更不啻无稽之谈。即便真有内力极为充沛之人在拓跋孤这样的伤势足以自行恢复之前少说也要累月之功而这时间施救者却片刻不可停歇莫说一个人的内力无论如何不可能取之不竭单是不眠不休只怕就会要命。
唯凌厉坚持如此。他深知此事确实难以功成可在尚有余力之时要他袖手放弃自是办不到。或许是为了尽最后的心力或许是搏一个最后的可能——起初的两日别说不眠不休他甚至不吃不喝只为救活那样一个死人。关老大夫父女更有许多伤者要医治也只能叹息离去只有亦在谷中的韩姑娘陪在身边防得他有什么闪失。
韩姑娘原本并不在谷中露面可她于夏琰背走朱雀尸体之后亦曾试阻拦过拓跋孤出手虽不过露了一面但行藏自然再隐不住。如今青龙谷遭此变故她又如何还肯躲躲藏藏也不再避讳出来各处搭手帮忙。她虽未修内功但当年曾为凌厉抄录青龙心法与他相处这十数年又时时受他内力驱寒对这心法也可称了解已知虽不过两天其实就已近了极限——拓跋孤除了未死几乎看不见一点起色可凌厉却已油尽灯枯了。
凌厉并没有顾得上在意身边的韩姑娘在或是不在。两天未歇其实精神已很是恍惚有种摇摇欲倒之感。韩姑娘偶尔会将温水稍许润一润他的唇算得上是唯一的补养。口干舌燥之际有这一丝湿润于他便足但这日夜里口唇再度湿润时他却觉出了些不对。
他身体微微一震仿佛一下清醒过来。血腥味。冰冷的血正从唇齿间流入同——二十年前一样。
他惊惧转头韩姑娘的袖子已经捋起臂腕处割了一道并不深的口子足以让鲜血汩汩流出来。可比起流血更令凌厉心颤的是——这是纯阴之血。
很难说纯阴之血比寻常的血有什么特殊的味道或是真的会冷上几分但至少以凌厉的理解韩姑娘当然是不希望看见自己有事才以血相喂——而寻常人的血并没什么好吃也没什么用处唯有纯阴之血——当年曾被整个武林觊觎传闻中远胜灵药的纯阴之血——除了能解百毒更有其他的用处韩姑娘如今作出这样举动理应意味着——她已经再次放弃了那么久以来运功驱寒的努力恢复了纯阴之体。
“我想我哥活但我也不想见你为他去死。”韩姑娘很明白他要说什么“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我……只能这样帮你。”
“可你……”凌厉哑声吐出两个字。
“很容易的。”韩姑娘说得面无表情“现在是冬天最冷的时候随便找个冷的地方用不着寒性内力牵引也能引回纯阴之体。我看我是没那个命——做不了普通人。你们都这么不省心我还是留着这个身体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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