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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琰走到山崖距离两个兵丁最近的位置——就该是这里了。如果戎机是从这里被推下去那么这就是那场残忍凶杀发生的地方。他向四周看。很幸运这两天没有落雨雪他果然轻易地看见了泥土中挣扎的痕迹那痕迹竟是从西南方向一直延伸过来的——树干上遗留的深红抓痕枯叶中隐藏的暗色滴血无不证明着那是一场真正的、残忍的虐杀。这些痕迹要尽数消除并不那么容易那个凶手大约也并不想费这个力气?
他就溯着痕迹往西南方向走。两天的落叶并没有完全掩盖去这场追逃稍微翻开些还可以找到几个足印。戎机是被追逐的那一个他的轻身功夫已经很不错夏琰想象着他甚至还一度甩开了身后那个人。也许正因为他以为已经甩掉了对手所以当对手再次出现在面前时才更令人绝望。
他回忆着与戎机那短暂的一面。戎机不是个胆小的人甚至很胆大至少他不怕自己——即使是面对自己那时涌起的杀意他也没有想过逃跑。可是他一定很怕这个人所以要这样没命地奔逃。要么他本来就认识这个人知道他的可怕;要么他偶然看见了这个人的可怕一面。
西南方向是另外一条山道从那个方向转向东南是回临安城的方向。这么看戎机很可能确实是在回临安的路上被追得慌不择路才去往了北面。他们追逐了至少五里的路途显然那个人是有一定要追上戎机并将他杀死的理由。世上有多少种必须杀死一个人的理由呢?撇开若是拓跋孤想要杀人泄愤不谈最可能的一种当然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就像自己现在即将要做的这件事。但或许还有另一种只因为——被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发现了一件绝不想告人的秘密。
戎机有仇人吗?夏琰不知道。从那本名册上的形容来看他没有什么建树也就是说他可能没有杀过什么人也不热衷于此。不过——“戎机”这个名字好像意味着他知道很多重要的事而他又偏偏是个多嘴的人。如果真给他看见了什么那么不杀了他确实是要倒大霉了。
他能看见什么?夏琰停留在痕迹最后消失之处。这是一片光秃的树林叶子几乎全落光了只有粗壮的树干能成为暂时的掩映。他从这里向外看去——一个即将走到尽头的狭小山谷一目能见的地方并不广阔。他一步一步向外仔细搜索。可是除了冻土上一只死去的寒鸦他没有任何发现。
寒鸦寂静地躺在地上看不出一点伤痕死亡仿佛只是偶然。它的周围没有血迹、脚印、遗落的碎片——什么都没有。再没有像方才那样的痕迹了仿佛一条长蛇至此已被斩去了头颅而握在手中的只有那半条血腥的长尾。
也许本就没有什么开头。也许就是这么巧——戎机就是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他最害怕的仇人——就在这里。夏琰试着在后面的路上平静下来。他想他不应该在现在花太多时间来思考这些节外之枝无论如何还是应该集中精神先将青龙教扫除干净。如果戎机的死与青龙教有关那么今日之后戎机的仇也便报了;如果这件事与青龙教无关那么更不必急于在这个时候得到答案。
走出这个狭谷的时候夏琰下意识回了回头。整个谷中清冷无人淡淡的天光照进来却依然驱散不去那丝隐隐的死气。他扭头向前没有再多看。对这里最后的印象是那些落光了叶子的枝桠那么瘦长又那么灰暗好像那些茂盛的、葱郁的季节从来没有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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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哨报说夏琰、张庭约带两千人已开始穿林。
两千人。拓跋孤虽早有所料还是心中一暗。在地牢关了数日的许山被放了出来——此时此境他当然不可能再为许山那日的所谓“失职”过多计较。一百人的弓箭组早在谷外林中占好了位置这或许是禁军杀至谷口前的最后屏障。
后方也早有安排。拓跋孤令程方愈麾下庞晔整顿人手前去谷中句芒涧驻守接应——句芒涧是青龙谷中一处秘境换言之是个避难所。去岁黑竹双杀趁拓跋孤、单疾泉、程方愈皆不在谷中时突然来犯右使霍新便曾护众人往此处暂避。今次禁军之犯比起那次只怕更是凶险虽则有拓跋孤在青龙教并不作退让之想但——他想若单疾泉还在定会请作最坏的打算——哪怕——最好是——用不到。
庞晔于此实非所愿——于一教存亡之际与一干老弱妇孺躲在后方岂非憋屈之至?但终要有人做这个憋屈之人。单疾泉既死向琉昱、许山此时定血勇非常后方自是待不住的;霍新之义子不思生性内向并不擅与人打交道要他引领诸多老弱只怕很难;而顾如飞——他初到青龙谷于这谷中深处恐怕根本不熟路径;甚至同为程方愈麾下的另外两名组长因为原就属青龙右先锋的人手十八年前顾世忠被逐出青龙教时才放在了左使名下而今顾如飞归来他们自能比谁都更名正言顺地与顾如飞同在。庞晔知晓纵然再是不愿此时也只有他一人最适合担任此事。
前方的树林与后方的山涧之间便是本教已定居近两百年的山谷。从庞晔这里看去天地交融草木生生即使在最灰暗的季节这片山水之美也比世上任何所在都动他心魄。而此时除谷中次第为防外向琉昱已带人守在谷外必经之道拓跋孤则与顾如飞率余者总约五百人镇于谷口不思往风霆绝壁下布置了荆棘陷阱拓跋孤另加派人手看守加上此前已然自山顶泼过了水那结冰的山壁越发令得夏琰的人从此天险援绳而下变得极不可能。
当然拓跋孤不会没有想过另一个可能——那个借着绝壁的北风就足以伤害到青龙谷的可能——火矢。虽然凌厉一再坚持要与他同留谷口以为守诺然而拓跋孤思前想后仍觉得由凌厉留守风霆绝壁大约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风霆绝壁失守那么青龙教将腹背受敌而且谷北大片丰茂之地只怕要沦为焦土。”拓跋孤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凌厉的眼睛“我最后相信你一次凌厉替我守住北面那么至少我面对夏琰的时候可以全力以赴。”
凌厉没有办法拒绝他。如果那天确实是自己从风霆绝壁放走了夏琰那么——他也理应在同一个地方将这笔债还给拓跋孤。“我只是担心若我不在万一他与你相见之下……”
“你以为你在就能让他收手?”拓跋孤却只冷笑“看看疾泉的下场你应该知道现在的他是怎样一个丧了心智的疯子。”
凌厉没有回答。那天的你难道不也是这样。他想说。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说什么都已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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