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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去盐官已是八月十五当日了。
在此之前君黎带人去厚土庵再作了丈量。这差事本来或也消交给沈凤鸣只不过夏家庄与一醉阁两边都倚赖沈凤鸣多留些意加之他本要为洞庭之行仔细择人终是分不出身来了。
待到帮了几名女尼将一应什物都搬去了法清院丈量与图记也便完成得差不多了。新总舵的事情占去了君黎大部分时间毕竟这般事情不便邀外人参与他也只能仔细回忆金牌之墙的一些屋舍位置、暗道玄机于机关细节不明之处每每去向深谙此道的瞿安请教依着地势自己将“厚土之堂”内外一一作了测绘和细划。
若非他本懂得奇门八卦此事只怕还难以做成不过他倒借此发现一个好帮手——欧阳信。
欧阳信在他这次带回来的三个黑竹旧人里最为其貌不扬。君黎与吴天童、石志坚都算交过手唯有欧阳信原本只是知晓他擅飞檐走壁罢了哪料这个看似鼠窃狗盗之徒大概是摸进各式深宅大院的次数多了竟然对于筑屋排布、格局纵深之事很有心得对这规划之事大有帮助。
纷忙好几日完成的也仅仅是纸上之功厚土庵要真正变作“厚土堂”动起土来却也颇要耗些时日。君黎当下干脆将兴建之事尽数交给了欧阳信估出了三四日的空隙准备先将盐官之祭践行。
事关他的还俗回姓和终身也事关净慧、贺撄与叶之昙的阑珊旧结——这一行就算路途不远终究还是极为慎重、拖延不得的。几人料理完手头之事也顾不得正当佳节便整理行装约定于十五一早出发。
盐官镇距离临安百多里路恰是一天的脚程。傍晚时分一行人果然已听见远远的江堤外传来潮啸哗然之声镇口的大牌坊亦遥遥可见。君黎对此地是很熟悉的——逢云道长生前并不愿带他回了临安所以在他记忆里的看潮便都在这个地方了。旧地重游一时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这一股扑面而来的混合了江和海的气息大概正因为太熟悉了才让他越发意识到——那个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人已再不可追现在——以至将来——会陪在他身边的是另一个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种难言的紧张——在此之前他见过单疾泉见过凌厉见过朱雀向他们都禀过了与刺刺的事情可那其中所有的紧张都加起来似乎都比不上这一次要将此事告诉他的这位师父——哪怕那一些人都还活着而逢云其实已死了。
“师父所在距离此镇再有十几里便到我们今晚先宿在镇上明日一早过去祭扫师太、前辈以为如何?”他开口道。
净慧点头:“如此甚好。今日适逢中秋我看此际霞色稀薄晚间在镇上赏月想必也是不错。”
刺刺闻言不无小心地将他拉了一拉:“君黎哥一会儿我们能去看潮吗?”比起赏月她更在意看潮——赏月她年年都赏可是闻名天下的浙江大潮她还从没看过。
君黎笑了一笑。“能。”一顿“师太、前辈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也同去看看吧?”
净慧微笑摇头:“年岁大了走了一天有些劳累贫尼倒想早点觅一处休息。”
这话自然是托辞——净慧或贺撄不管上没上年纪也绝非不识趣当然不会去搅扰两个年轻人独处。
君黎也便笑道:“那我们先去客店——若我记得不错前面不远就有一家。”
刺刺又小声道:“可是天很快就黑了晚了还能看得见吗?”
“月明天朗怎会看不见?”君黎道“若单以一天而论子午方是此处水势最盛之时现时潮水尚远夜间反倒更汹。”
刺刺雀跃道:“那好我们晚上去。”
四人到客店落了脚填饱了肚子圆月已初升起晃晃然大得有些不真实。待到出门时整个夜晚已变得很柔和——月光并没有倾泻而下那深邃的橘黄与其说是泻出了什么光亮倒不如说是在吞噬着黑暗还更贴切。
镇子距离入海还有一大段路途可与这潮声一起弥散在空气之中的却分明已是股湿咸的腥味——每年八月的大潮本就是海水倒灌入江从入海口甚至能一直倒灌二百里直灌涌到临安府的江面。临安居民一向很有八月出东门看潮的习惯到了这盐官附近潮固是很大可大堤荒芜真真算不上什么胜地反而不比临安游客众多。
江堤就建在镇子外面。方是戌时潮声已然汹涌得足以令人心旌摇动。两人先到堤上望了望——在这样的地方土堤自是修得极阔极高的。堤上算不得很干净些微粗粝的沙粒覆盖在硬土之上甚至目光过处偶尔还能看到些贝壳碎片并无半个人迹。堤下远远看去是一片滩涂此刻水线至少还在两三里外极目只能看见一道道白线在月下闪着森然而不连续的磷光先后推挤不断地拓拓着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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