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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莫愁:给他那么多卷宗,一夜就看完了?

“呃……”

殷莫愁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脚尖,少有地感到有些尴尬。

内疚吗?

李非平时总爱开玩笑说些肉麻的话?,这次却忽然也默了,心?想:这家伙平日里对他不冷不热,又?不体贴温柔,但真有事?情都会?帮着他,那么个雷厉风行、军令如山的人,此刻却有些犹豫,是因为他吗?

李非忽然有些期待,无论殷莫愁是解释,哪怕骗他,单为了这点?迟疑,就说明心?里是在乎他的不是吗。

“我正好有事?让你帮忙。”

殷莫愁是个着眼当下的,很快就把话?转到眼前:“有没有官员匿名变卖家财,黑市上面的事?你比我懂,帮我去查查。”

“什?么!”李非差点?没炸毛,脱口就说,“你还要帮那贱人赎回东西吗?”

爱瞧热闹的楚伯双手一抱胸:哟呵,小两口要吵起来了哈?!

不明就里的殷莫愁愣了下。

春梅重重地咳了一声,摇摇头,提醒李非她还并未将林汝清的事?说出。

这下轮李非尴尬了:……

钢铁般的殷大帅并未在意?这些细节,边翻身上马边说:“我现在要赶去宫里,孙哲如果是白阳会?的人,由他主持这场典礼,我怕他会?对昭阳不利。如果赶得早,孙哲现在应该还在大典现场。李非,你快去查黑市的事?。”

殷莫愁说话?就要走。

李非回过神来,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憋屈,林汝清的事?她竟片字不提,连编个理由都懒得,一来就是让他去办事?。怒气上来,他浑然忘了今天来的初衷。

他恼了,在后面喊道:“养蜂人是个老太?婆,有四个儿?子,其中一个是瞎子,还有两个还在朝为官,最后一个在你军中。”

殷莫愁顿住:?!

诸人都炸了锅!

李非赶上前,看着她,那股望山跑马死的绝望又?涌了上来。

他好难过。

以前,他信奉“烈女怕缠郎”,她是钢铁,他就直比野草,可再坚韧的野草也经不起忽视所有生命的寒冬。

殷莫愁的眼睛布满血丝,想必昨晚一夜没有睡好,李非的气只?有一瞬,一瞬就后悔了,叹了口气,说:“我胡诌的,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情。”

在场诸人:???

手下的将士们都在场,围观李非给大元帅上了一堂“将心?比心?”“真心?换真心?”的课。

孟海英跟在身后原本是策马的鞭子都扬一半了,被李非忽然截断,所有人都被李非小小耍了一遭。

这才明白,他们是殷莫愁的下属,习惯于执行命令,只?有被告知后果,但李非不是,他有权利知道前因。

李非半哀求的口气:“能?不能?说说,为什?么你觉得是孙哲?”

“好吧。因为事?关昭阳,刚才是我心?急了,很抱歉。”

殷莫愁收留了林汝清,没告诉李非,虽谈不上“做贼心?虚”,但总觉得隐瞒他好像有点?怪怪的。

因放缓了语气说:“我在白阳会?对外的许多信件里看见有些夸张的预言、出世的哲言,顺应天道,回归本然,这八个字出现了多次。语气像不像老庄之?道。孙哲是昭阳大婚的典礼框,我在陪昭阳预演的时候,听见他说过一些类似的短语。”

殷莫愁又?说:“孙哲是礼部要员,一些世族大家办寿辰、庆功等大型宴会?,会?私下请教?孙哲礼仪事?项,养蜂人制造的善乐坊案、清平坊案还有柳氏寿宴投毒案,都有孙哲的身影。这些请教?不是白问的,一般会?给孙哲送礼,他应该是有攒下家底的,但他说早年欠债,日子过得清贫。我猜这是借口,他将世家送的礼拿到黑市变卖,暗中资助白阳会?。而且,孙哲的身形和养蜂人也一致。”

如果礼部侍郎是白阳会?的大护法,潜伏在朝中多年,甚至还被皇帝信任委以重任主持昭阳公主大婚。那真是爆炸性的案件!再进一步想,如果这孙哲想在典礼上动什?么手脚,到时满朝文武、大小世家族长都在……

一锅端吗?简直叫人头皮发麻。

李非倒吸凉气。

殷莫愁微微蹙眉:“所以我现在赶着去趟皇宫。”

昭阳公主的婚礼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李非众目睽睽之?下,若无旁人地拉了拉她的手臂,温柔说:“抓到人,就回来休息好吗?”

殷莫愁点?头:“嗯。”

李非看她乖乖的样子,心?又?软了。

望着殷莫愁一行人远去,李非在台阶下,他呆呆地仰望着威严硕大的牌匾,感觉“殷府”那两个字好重,谁扛在肩上都不好受。

春梅静静站在一旁,也不催促,看着李非,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来越信任眼前这个有时任性、常常感性的男人,他能?够给她带去真正的快乐与幸福。

半晌,李非终于回过神来,问楚伯:“刚才莫愁说的你都听见了吧?”

楚伯平时虽然骂骂咧咧,但遇到正经事?从不含糊,郑重点?头道:“黑市那边的我去查,放心?,我会?尽最快速度,今天就能?给你个答复。”

李非感动:“谢谢你,楚伯。”

楚伯拍了拍他的肩膀,也难得地意?味深长道:“小少爷,我能?做的不多。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李非再次投去感激的眼神,这是第一次楚伯不再以戏谑或酸溜溜的口气谈论他对殷莫愁的追求,而是给予温暖的理解和鼓励。

还是楚伯对我好啊。

不过资深杠精楚伯并没有让李非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持续太?久,马上又?变回那副嘴欠的样子:“现在可是到了敌死我活的时候,要还没把握住人家芳心?,得了,你就老实跟我出海去吧。”

李非:“我的亲伯伯……能?不能?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楚伯哈哈大笑,策马扬鞭而去,银亮的长发飘起,留下一句:“识相地放手,是给你保留最后的尊严!”

目送走了这杠精,春梅才轻轻靠近,说道:“王爷请。”

李非:“嗯。”

冬雪看得云里雾里,心?想大清早的这两人好像是谈好的吗,她憋不住心?事?:“姐……你们……”

是不是瞒着主子在谋划什?么?

春梅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

等进了殷府,李非才说:“他……常住这儿?吗?”

“对,还是以前的地方”,春梅说完,发现李非神色有些不对,赶紧又?补充说,“这种小事?,主子从不过问,是林汝清自己挑的客房。”

冬雪跟在后面,有些恍然:“姐,你原来不相信林御史?啊。”

春梅一向话?少谨慎,对自己亲妹妹都没有全说,直到李非来,她才讲出自己的担心?——

“不是我对林汝清有偏见,每一个知错就改的人都应该拥有一次机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次见到他总觉得不对劲。冬雪,你刚见到林汝清的感觉是什?么?”

冬雪回想了下她的“心?路历程”,开始,对林汝清的忽然到来是很反感。所以殷莫愁干脆地说不见他,冬雪内心?还小放心?了下。后来又?因为涉及白阳会?案,不得不见,她就故意?拖着时间去门口领人,好让孟海英多揍一会?儿?。

但等见到昔日小御史?的那刻,冬雪其实有点?惊讶,这人怎么说呢,瘦了,以前眼里的凌冽全不见了,含着泪,一声不吭,任由孟海英一拳又?一拳。

真是……弱小无助又?可怜。

冬雪刀子嘴豆腐心?,她的第一印象是这样,主子会?怎么想呢?

春梅:“大多数人其实都是自私自利,一句道歉的话?并不会?对受害人有什?么实际作用,只?是加害人求一个心?安。道歉,说到底受益的是加害人。林汝清若良心?发现深感愧疚,他如果是来道歉的,就好好道个歉——虽然主子已经摆脱过去大步向前走。林汝清么,他道完歉就可以走了。一个读书人,为什?么要以这种可怜兮兮形象出现,卖什?么惨,博得我们同?情,图什?么?”

“可是他被追杀,已经走投无路,如果我们都赶他走……”冬雪小声说。

“我知道你喜欢他……”

冬雪骤然被点?破,吓坏了,连忙说“我没有”“姐姐不要乱讲”……

“我有不好的预感——林汝清不简单。”春梅满脸愁容,冬雪平日想的没姐姐那么深奥,这时也渐渐有些领悟:“姐姐想说他来道歉、避难,都只?是幌子。”

“若是真的避难倒还好,”李非脸色沉沉,“他最好不要另有所图。”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西院客房。

春梅对妹妹语重心?长地说:“林御史?是不是正人君子,你早该明白。”

冬雪不知姐姐话?中何意?,但受她和李非严肃神色影响,心?里毛毛的,于是上前敲门:“林御史?,你在吗?我是冬雪,我看你昨天受伤,给你带了药膏。”

里面先安静了下,林汝清好像才反应过来:“哦,等等,等一下。”

该不是刚要起床穿衣服吧,冬雪尴尬地想。

又?等了会?儿?,春梅用眼神示意?冬雪,叫他快点?。冬雪有些不好意?思再敲:“林御史?你还好吗?”

里面已经传出急促的回答:“马上就好,再等一下。”接着传来砰砰开窗户的声音。林汝清挥着手,终于将门打开。

“真不好意?思啊,嗯,有点?闷,开个窗通通气。”林汝清跟他在狗窝时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长发梳整整齐齐,一张脸洗白白的,好像还涂了层细细的粉,把因为被孟海英揍的淤青掩盖住,胡须也剃了,穿了一身干净的布衣。

像一朵惹人怜的白芍药,是标准的男宠姿态了。

李非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少年,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奸诈狡猾,什?么样人没见过。春梅冬雪好奇林汝清慌什?么,李非却早已看出这人和正常男人太?不一样。

还带点?读书人的斯文,但比读书人多了几分阴柔,瘦瘦的,娇弱的、脂粉扑面像个戏子,却比戏子少了些妖娆。

李非想了一圈,才找到合适的印象——他像个酷吏,低声下气里都透着阴冷。

可他原是秉持正义的御史?啊!

冬雪还有些犹豫,春梅已踏步而入,李非只?瞥了他一眼,什?么也不说,紧随其后。

“嘿,我听说殷帅去皇宫抓养蜂人了,你们没跟去吗?”

林汝清本来有些兴奋的,但话?说到一半看见了李非,忽用警惕的眼神打量他:“咦,这位是?”

他在六部街还是有些人脉的,早听说殷帅带了位玉树临风的男人在身边,甚至还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令牌给了他,做起了殷帅特?使,还带他赴北漠王子宴会?,堂堂正正登堂入室!

林汝清只?打量几眼,心?一下子揪起来——

论身形、倜傥、气质风流,林汝清完败。

李非走过来,步子稳定?,其实他也是百爪挠心?的,这种暗中较量,连春梅冬雪都感觉到了,姐妹俩在一旁定?定?地看着他。李非就这样从正面出现,直到影子一点?点?把林汝清覆盖,阴影下,林汝清显得更瘦弱,他并没有比李非矮,但论气势,他像一只?霜打的麻雀,探寻的目光投向老鹰。

“林御史?是吧。”

他说,声音毫无波澜。

冷冰冰、俯视的目光,竟和殷莫愁有三分像。

听说两情相悦的人长时间在一起生活,连表情和语气都会?趋近。想到这层,林汝清无端升起一股妒火。

林汝清瞧着“情敌”半晌:“怎、怎么了……”他有些发怵,但对李非的敌意?压过了怯意?,“外面在传殷帅有个……你就是那个人吧……什?么指教??”

李非冷笑。

指教?,那要好好指教?了,第一条就是不要在这里装弱小。

“我是想当殷帅的男宠,”李非享受着对面人对他身份的误会?,嘲笑地说,“看来你还没准备好,连男宠两个字都说不出口吗?”

林汝清:“我……”

“嘘!”

言语上的较量暂停,李非打断他,突然抓林汝清的手,毫不手软地将其掌心?掰过来。

林汝清吓坏了,下意?识往回抽,李非没让,反而把他抓得更紧,霸道极了。

春梅冬雪更是看得目瞪狗呆,心?说燕王殿下这是来哪一出?

“狂妄!大胆!”李非大喝!

因为看清他的手心?,怒意?上来,将林汝清重重一推,后者立马向后踉跄数步。

林汝清很意?外,没来由地惶恐,惶恐中还带着点?委屈:“明明是你摸我……”这口气仿佛在说“大爷调戏奴家,还怪奴家胆大。”

未战先败——他已露怯。

李非怒极攻心?:“你的指甲缝里还留着曼陀散,刚吸食过的,要我找找那小罐子吗!否则这是什?么?”他指着地上一些不明粉末,“为避食不消化、五脏中调,曼陀散一般要添加人参、防风、细辛、桂心?,”李非抽动着鼻子闻了闻,“你这屋里没有人参味道,你买不起好货,用的是干姜代替。”

春梅冬雪亦先惊后怒,敢情这林汝清迟迟不开门,是猫在里面吸食曼陀散!

难怪他那么慌张地开窗通风,是为了散掉曼陀散的气味!

“这种干姜来自岭东,是当地特?产,野生野长,物?美价廉,是一种广受当地人喜欢的药材兼食材。”李非说。

“竟能?从味道判断出产地!”春梅颇讶。

“我能?单凭气味判断出两百多种食材和药材,因为我有个来自唐门的母亲和爱做菜的父亲。”李非转头,变得怒不可遏,“姓林的,你开什?么玩笑,在殷府里吸食曼陀散!”

林汝清知道是瞒不过去了,解释说:“我也是趁殷帅不在……”

李非重申:“你在殷府!”

林汝清战战兢兢:“其实,其实曼陀散也不是什?么坏东西……我觉得挺好的,令人神清气爽……我真的很后悔拿这事?弹劾殷帅,真的……”

李非看他又?来装弱小就来气,猛地就一脚朝着他心?口踹过去,林汝清直接被踹在地上,趴成一只?乌龟,咳出两口血来。

春梅冬雪大惊,但不敢上去阻拦,而且自从知道林汝清装蒜后,连原本还残留同?情的冬雪也对其厌恶至极。

不过李非没再下死手,而是骂道:“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容若槁木,谓之?鬼幽。曼陀散是什?么好东西,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吧!不准爬起来,老子还没说完——”

林汝清本来颤颤巍巍要站起来,李非又?一脚狠狠踩在他肩膀,将其定?在地上。这是个极其强势的压迫动作,不同?于孟海英面对面揍他一顿,李非有种高高在上、你不配和我对话?的姿态。

春梅冬雪看得都有点?呆了。

怎么说呢,反差太?大了。

李非平时笑嘻嘻的,“反非党”一些小动作他视而不见,更不计较,没架子到这份上,有时甚至常常让人忘了他是先帝的长孙,先帝册封的燕王。

李非来殷府来的多了,对下人也都没什?么客气的,自来熟,也没架子,反正是从来没喊过春梅冬雪什?么“姑娘”的,都是直呼其名,反倒给人一种自然的亲近感。

相比起来,林汝清一口一个“多谢姑娘”之?类的客套话?显得刻意?和矫情。

冬雪这时有点?理解自己的姐姐春梅为什?么暗中支持李非,就看今天这一出,她也快要被李非该出手时就出手的霸气给“策反”,太?男子汉气概了。看来等孟海英从皇宫回来,“反非党”就剩他一个人。许多年后争论起谁是最后知后觉退党的,孟海英还跟冬雪吵了一架。

“你要自甘堕落是你的事?。你跟莫愁有什?么过去也是你们的事?。莫愁就算要一直收留你,我管不了,也没资格管。但你要明白,在这里,殷莫愁这个人永远是第一位。所以不准你再在这里吸食曼陀散,在她面前,你不准提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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