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煮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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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煞之法,此界之人知道。”

知道？

宋丸子抬起头，却见那条巨龙盘旋在海上，浓浓的鲜香之气渐渐淡去。

“喂,就说这?么?句话,你就吃起来了？”

“劫数,天道亦不可为。”

这?话在宋丸子的心里绕了几圈儿，她?总觉得是?这?天道在说：“要倒霉是?我们大家?起倒霉,没办法，你们倒霉我也?起倒霉，你们要是?有解决之法当然我也收益,至于让我帮忙？不可能的。”

十分狡诈！

“你心中?本也未将我当万知万能。”

留下这??句话,连着那?湾灵气，丝丝黑缕淡去了很多的透明巨龙和来时?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竭尽全力地吸收着灵气，宋丸子畅快地简直想要嚎叫出声。

人真是?要失去方知可贵，昔日能随意取用?灵气之时，她?只做寻常，这?被煞气困扰多日之后来了这?灵气,简直是?天降甘霖。

这?灵气比宋丸子的以海为锅更能惊扰魔物,看着有魔物靠近，宋丸子拿起手里的大黑锅又?迎了上去。

坚持下去，做出?锅锅没有煞气的“汤水”，把所有的魔物都炖了，她?不信自己不能再把无争界从“劫数”的手中?夺回来。

深海之中?,江万楼似乎终于到了极限，手中?捧着?块透明的魔物碎块儿，他双眼微阖，无论宿千行怎么呼喊,只漂在水中?动也不动了。

他不动，那魔物少了天道压制，又?动了起来。

借着法器看见那魔物透明的身体渐渐延伸，已?经?包裹住了江万楼的?只手，宿千行手腕儿?转，?柄法剑现于掌心。

赤红色的流光带着宿千行的全力?击将那魔物的?点“肉体”击碎。

另?只手拽着江万楼，宿千行就往外跑去。

他不明白江万楼是?把自己当成了另?只同类的魔物去吞噬那魔物，之前这?是?两个魔物各自积蓄，如今已?经?到了要决?胜负的时候。可他知道，要是?真让那魔物把江大傻融了，他们所做的?切便都白费了。

无数黑色的触角喷涌而出，宿千行心知情势危急，催动自己的心头之血，化为?团血影，转瞬间就到了云渊入口。

云渊外，宋丸子重再煮出了新的海中??锅，加了更多的料，端的是?浓香四溢，海味十足。

见?团红光自乌漆漆的云渊中?挣脱而出，她?连忙迎了上去。

红光消散，宿千行跪倒在地上吐出了?口黑血，?只手还抓着江万楼的衣襟。

“快走，那魔物要出来了。”

宋丸子闻言，左手?抬，云渊冥火卷在奔涌海浪中?封住了云渊的入口。

“你带着江前辈走，我用?阵法能抵挡?阵。”

“把你留下？”

宿千行冷笑了?下。

“我好?歹是?无争界响当当的血煞魔君，怎会给你这?食修当英雄的机会？”

语毕，他手中??抹赤色鲛纱?转，便把宋丸子和江万楼捆在了?起，扔到了他们从远岛带来的海渊阁法器之中?。

施展法力将那小小的护罩推出去，宿千行看着无数黑色的触角正在击碎他的禁制和云渊冥火缠斗在?起，皓白如雪手中?又?出现了?对红色的匕首。

远去的宋丸子只看见?点火红的影子被乌黑的云渊映衬得无比渺小，却如?点细弱火苗，万不肯熄灭。

“你说过你是?坏人的，骗子。”

?直退出去三百多里，宋丸子身上的鲛纱猛地?松，软软地落在了地上。

赤红着双眼的女?修士单手拿着大黑锅把袭来的魔物都打飞，转身却见趴在地上的江万楼动了?下。

“它?出来了。”

江万楼嘶哑着嗓子说道。

缓慢地爬起来，他的双眼已?经?彻底变成了灰白色，脸上是?不健康的青白。

看着宋丸子，他歪了下头，脚下?个踉跄，却还趴着往云渊的方向而去。

“它?在找我，我也要，吃了它?。”

还不等宋丸子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他手中?抓着宋丸子放在?边的酸菜肉末饭团子，口中?发出?阵尖啸，往云渊的方向又?冲了过去。

即使那魔物已?经?被江万楼削弱了不少，宿千行也不过躲过了它?的几次攻击而已?，江万楼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接住宿千行仰面落下的身体。

看着宿千行身体里冒出来的黑色煞气，江万楼手臂?松，任由他落进了海中?。

“煞气太深便要用?灵气对冲，是?死是?活，只看命数吧。”

抬起眼睛，他直直地扑到了那魔物身上。

两个大魔物打得天昏地暗，旁边的魔物们尽数逃难而去，云渊是?极东之地，他们奔逃的方向就是?往西而去。

……

宋道友和江师伯已?经?走了五天了。

这?五天里，无争界的煞气竟然没有变的更浓，可灵气还在日益减少。

想要阻止?方世界堕为魔界，何?其艰难。

越来越多的修士身死之后却神魂犹在，他们?日比?日更加疯魔，要是?不能清去煞气，早晚会变成魔物。

“除了清去煞气之外，还有另?个办法。”

无人处，明于期对郁长青说道。

郁长青的脸在瞬间苍白了起来。

在别人的眼里，明于期是?无争界第??高手，长生久首座，可在郁长青的那双上察天机下观气运的眼中?，看见的他却是??团漆黑——只有死人，在他的眼里才是?黑色的。

从几百年前的第??眼，就是?如此了。

也正是?这?黑暗，让百思不得其解的郁长青把这?个孤儿带回了长生久，从此，他便多了?个乖巧的小师弟。

“诸人死我死，我死，则诸人生。郁师兄，我修阴阳轮回之道，是?天命注定，也是?我心中?所盼。”

“首座，不，师弟，这?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

明于期慢慢摇了摇头。

“世间没人比我更懂生死为何?物，无需铺垫和等待，死便来了，可想要生……我们要付出越来越多的代?价。人力有尽，我想把我能做的做完。”

“做完？你做完了，我从哪里再找?个明于期给蔺姑娘？你让我怎么告诉她?，我那个首座兼师弟命中?注定有殉道于灾劫之日？他死于此劫是?应该？”

听见蔺伶的名字，明于期的眉梢眼睛都舒展了开来，尽管这?时间极为短暂。

“能与她?相遇相携，得了三年快乐时光，已?经?是?我得天之幸。郁师兄，要有来日，请你告诉她?，我……在战中?顿悟，又?去转生死轮回，这??次怕是?几百年才能回来，让她?别再等我了。”

“这?谎……撒得我心慌。”

明于期垂下眼睛。

“待过了几百年，情淡之后，你再告诉她?，我转度生死失败，已?经?道消殒身了。”

这?便够了吧，让你记得我几百年，又?为我难过那么?点儿……自我知道我有殉道之日起，我竟不敢再奢望这?世间还有人能穿过人流，把?盏春风酿酒让我灌下。

只是?这?份感情，终究……

明于期缓缓走进临照城的地下，轻声说：“还要劳烦郁长青长老为我护法。”

恰在此时，巨大的钟声回荡在海上。

“明首座，魔潮来袭！”

万魔疯涌而来，无数修士血战于海疆，可越是?想要竭尽全力，越是?感到周身无力。

灵气消退，煞气充斥，用?尽全力却不得补充，往往在用?尽全力那?刻，便被魔物撕成了碎片。

看着?个与自己曾携手作战的修士葬身于魔物嘴中?，已?经?力竭的荆哥大喊?声，手中?的铜铃砸过去，却没有将魔物击杀。

嘴里吃下?颗补灵气的丸子，他揉身又?冲了上去。

力量，力量……要是?让我体内多有?分灵力，我就能、就能再多杀?个魔物，少见?个人死在我面前。

拼杀到视线都模糊了，荆哥浑浑噩噩之间，怀着对灵力的渴求，竟然逆行了修行功法，手中??击，居然将?只魔物打飞了出去。

在他身边同样血战的人松了?口气，正想夸他?句，却看见荆哥的眼角和耳朵里都在流血，周身更是?有令人感到不安的力量在变得强大。

“他、他堕、堕魔了！”

要是?这?世上真有命中?注定的话，那么生而即死却长大的明于期是?注定要舍身重搭轮回之道，而正练修真反练修魔的长生久……也是?命中?注定，要在这?种时候，在无数人的惊叫和避让中?，在他们的惊疑和猜测中?，走完这??段路。

荆哥是?第??个当场堕魔的长生久修士，他的战力陡然增高，虽然意识有些不清楚，却将?众魔物杀得七零八落，只是?没人敢来感激他。

接着，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双手推起重重海浪，又?让他们瞬间变成了冰，暂时挡住了魔物的前路，蔺伶的眼中??片冷清，并不知道她?当日留给明于期的那个背影，就是?他们此生最后的诀别。

“原来逆行功法，我等就能吸纳煞气。”

金不悦长老叹息了?声。

长生久除了掌门之外共有五百七十六名弟子，正罡境加上江万楼十八人，通脉境界是?九十二人，铸体四十人，余者都是?锻骨境修士，这?些修士正式最渴望灵气的时候，偏偏血肉筋骨中?存续的灵气难以为继，有荆哥突然引煞气入体成功，他们?想自己现在已?经?身处绝境，心中?顿时豪气纵生。虽说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长生久修士竟然争相堕魔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可这?些人秉持着“多杀?个是??个”的想法，居然真的个个义无反顾。

正罡境长老们想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战到此时，人人面前仿佛都只有绝路，生是?绝路，死是?绝路，唯有更加酣畅淋漓的战斗，才能让这?些人纾解心中?的怨愤和痛苦。

更有通脉境界长老竟然也舍身引煞气，只为了对抗?个元婴境界的魔物。

他们厮杀了两天两夜，赤砂海的水成了近乎黑色。

“金丹、元婴境界的魔物竟然比预计少了?半……”清点着魔物的尸体，金不悦颇为惊诧。

风不喜凝视着远处的海，那里的魔物已?经?少了很多，竟然让人有了?种可以被杀灭干净的感觉。

“江师伯和宋道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时，从魔物尸堆里晃晃悠悠站起来的荆哥轻声叫了?声：“风师伯，我入魔了。”

口中?鲜血喷涌，他的身体在瞬间倒了下去。

只剩?个被黑丝缠绕的魂体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口中?接着说：

“我、这?自戮算是?除了最后?魔。”

和他做出同样选择的长生久修士有好?几个。

意气上头，为除魔而入魔，魔物退去，他们也不允许自己成为魔道妖人，索性?舍身罢了。

也有已?经?入魔的长生久修士帮着自己的同门阖上了眼睛。

“我还能多杀几个魔物，反正你们如今不能散魂，就看着我，连着你们的份儿?起杀了，待那之后，我们再兄弟重聚。”

坚韧如风不喜，当年知道自己寿数不多也面不改色，现在终于忍不住，泪水盈眶。

余下的其他人以明于期为首，也双手放在胸前，弯下了他们挺直的腰板。

长生久的人，送别自己的同门，也唯有这?样的郑重沉默。

看着那遍地魂体，明于期知道他已?经?拖不下去了，长生久弟子只是?少数，那些在战斗中?死去的修士数以万计，有那修为低些又?意志不坚的，现在已?经?双目凝涩，怕是?要转为魔物了。

“你们都跟我来。”

他手中??招，那些魂体就乖乖跟在他身后，往临照而去。

“归?……你，也跟我过来。”

樊归?跟在他师父的身后走进了临照的地下，在那里，他看见了郁长青。

平日里笑眯眯的郁长老沉着脸，对着他的师父行了?礼，就默默退到了?边。

“归?，你修为扎实，心性?疏朗，远胜为师，为师希望你记住，将来无论世人如何?评价今日你同门的堕魔之举，你也要告诉你的后辈徒子徒孙，他们生而为义，堕魔也好?，殉道也罢，容不得别人诋毁。”

听了这?话，郁长青猛地抬起了头。

这?是?他第?二次见证长生久的传承，上?次，前任首座对明于期说：“你心情柔韧，吃得了苦头，受得下委屈，这?长生久首座乃无争界第??苦差，我望你好?生行事，不争口舌，不记短长……”

看来，这?最能受委屈的明于期首座，心头到底还是?有怨恨与不平的，不然怎么会对樊归?说这?样的话。

樊归?跪在地上，看着他的师父结了个极为繁复的手印，周身金光大作。

“除魔，要先成魔，卫道，要先殉道，天理何?在？”

大声叱问着苍天，郁长青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明于期在他的面前兵解不见。

远处海上，正在安排救治伤员的蔺伶突然心口?痛。

临照城外出现了?道不知通向何?方的虹桥，阴魂们懵懵懂懂，却还是??个跟着?个地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