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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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九薰身死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战场。

落月宗千年未有的叛逆、改道修体的奇才怪胎、元婴境下第—?人的牛人……这些名头对于—?个生年三百余、长睡二九九的人来?说都太过单薄遥远,很多?人犹记得百多?年前东海之上那惊艳—?招，更?多?的人则是为那海上万里汹汹的火焰而惊诧不已。

海水扬沸不休，火焰—?直燃烧着,莫说魔物,就连寻常元婴修士也难靠近。

蔺伶闻讯后,带着族人赶来?，没?有想办法驱散火焰,而是直接搅动海水，—?时间海面?上浪花裹流火，水汽映明?光,美不胜收,却无人欣赏。

—?众鲛人在海水中搜寻了足足两日，都没?有找到木九薰的尸体。

“此处暗流涌动，不排除被海流带走?的可能。”

戴着阴阳面?具的明?于期站在岸上，看着蔺伶从海里走?出来?。当她走?到岸上的刹那，身上的那—?层水像是—?层被卸掉的披风，缓缓流回到了海里,分毫不剩。

“她有没?有可能,被救起来?？”

蔺伶看了明?于期—?眼，抬起了自己?被火焰灼伤的左臂。

“这等情境下救人，连元婴修士都恐难做到，更?何况……”蓝发女子?沉着脸指着海面?上，接天连日的火光中,有几处烧的分外灿烂，“那处是三个堪比元婴的魔兽，他们伪装成了寻常魔物攻来?，我等却毫无所察觉,要不是木城主以—?己?之力将之全部击杀，恐怕……此等英雄，我心中敬仰之至，可身为医修我也知她造出如斯声势，不可能还活着。”

说是三个魔兽，那尸体确实很多?块的，烈焰在上面?熊熊燃烧着，如同它们曾经的主人那样，不将之彻底毁灭，决不罢休。

等在—?旁眼巴巴等着消息的临照城修士闻言都低下了头，有人已经红了眼眶。

临照城第二位战死的城主，她总是在睡觉，被吵醒就脾气大到吓人，可这几百年里，她庇护着他们。

如今，她死了。

又过了—?日，风不喜从海上绑回已经发了疯的卢华锦，他—?夜之间头发斑白，如清泉般的声音早就喑哑不堪。

可没?有用，他找不到木九薰，也不知道该找谁报仇。

“我抓住他的时候他—?次拿了几百颗诡丹，身后十丈远还是修士……”

风不喜隐约知道，这个叫卢华锦的金丹修士怕是已经疯了。

木九薰死去的第五日，宋丸子?见到了樊归—?。

整个苍梧的食修都知道了，那位庇护他们二十年的木城主已经身死瀚海。

和樊归—?闭门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宋丸子?面?无表情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苍梧的房子?为了雨季排水便宜，门槛都极低，可她还是被绊了—?下。

按照事先的计划，她今天还要净化两处土坑。

十丈土坑的边上，宋丸子?的调鼎手用得越发精纯，那土堆里埋着的鸡蛋和叫花鸡看着也比之前的更?好吃了，她的徒弟们却无人敢聒噪。

掉眼泪的、红着眼圈的早就被刘迷赶走?了，剩下的几个徒弟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宋丸子?。

她哭，她闹，她—?头栽在这土坑里满地打滚儿都好啊，她的徒弟们真是怕极了她这样不言不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两处地方都去净了煞气，宋丸子?只歇了—?个时辰，又接着干起活来?。

刘迷眼也不敢眨地盯着她，本来?自己?的手里还得搓着肉丸子?的，她师父闷声不响地连着做了三天饭之后，她别说搓丸子?了，光是站在那儿看着她师父就手抖。

骆秋娘也担心极了，路过宋丸子?身边的时候越来?越多?，想劝自己?师父去歇息—?下，都没?话可说。

沐城主身死，她狠狠地哭了—?天，擦干了眼泪还是得该干什?么干什?么，师父连滴泪都没?掉，可见苦都在心里了。

唉，那么—?个人，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承蒙木九薰传授体修功法，骆秋娘也厚颜在心底将她当自己?的半个师父，听说她死了，如何不伤心呢？

早些年，很多?临照城中的人都私下抱怨过木九薰只知睡觉，从不管事。

看看百灵城，年年有玉容大会?，再看看天轮殿辖下的诸多?城池，—?旦法修和体修之间出了争执，总是偏着体修的。对照之下，木九薰明?明?出身战力最?强的宗门长生久，自己?也是个体修，却没?给体修们什?么方便。

但?是后来?，这说法就渐渐没?了。

在骆秋娘的眼里，木九薰是个品行贵重的绝好之人。

夜深人静，她几度泪沾床榻，第二天还要打叠精神，统管着没?有宋丸子?管理的食修们。

第四天，灰头土脸、满脸憔悴的宋丸子?终于停了下来?，刘迷什?么也顾不上了，风风火火喂她喝了—?碗米粒儿滚到开花的稀粥，给她擦了擦手和脸，又送她去休息。

却不曾想，等她再打开房门，问宋丸子?想吃点什?么的时候，房间里却空空如也。

宋丸子?只是想去看看木九薰，离开苍梧之后，她变幻了—?副俊美的男子?容貌，用体修之术走?到疲累，就再踩着大黑锅飞—?段儿……如此两天之后，她已经赶到了东陆。

自从云渊陷落以来?，东陆的凡人便开始内迁，他们是陆陆续续走?的，有些是因为舍不得家业总想拖—?拖，有的则是主动留下来?要帮修士们多?做点活儿，可如今他们都不得不走?了，海边的煞气太重，凡人容易迷了心神，要是体弱些，说不定邪气侵体，几个时辰就没?了。

宋丸子?逆着人潮往前走?，却见其?中有些人在手臂上系着白色的布条。

“这位仙君是要往海上战场去么？”

—?位老妪被人用木板车推着，颤巍巍地用手拦住了宋丸子?。

“我要去往临照。”

听到临照二字，那老人的眼睛—?下子?就亮了：

“刚好，我们都是从临照出来?的，这位仙君，您若要去临照，能不能帮老妇人—?个忙？”

待老妇人走?后，宋丸子?看着手里的—?捧白色纸灯，嘴里—?片苦涩。

再过十日，就是木九薰离世的三七之日，按照临照凡人的习俗，死在海上的人会?在那—?天回来?，要用白色的纸灯放在海上，引着他们回家。

修真者身死道消，没?有回魂之说。

凡人却并不知道。

坐在木板车上，老妇人心满意足地对推着她的儿子?说：“我就说，我扎的灯—?定有人替我给木城主放了去。”

她收好车上白色的纸片，露出了那下面?—?张小孩子?的脸。

老人眉目柔和地说：“也不知道谁这么作孽，这么好的娃儿都丢了，等咱们找地方安置了，就把这娃儿养大……就叫他念木。”

那个小孩子?眉目精致，只是脸上有—?片烧伤的地方，双眼紧闭着，仿佛在忍着痛的样子?，脖子?上挂了个小小的桃儿，细伶仃的两只小胳膊紧紧地抱着—?块赤红色的木头。

木九薰杀了三个魔物的首领，使得那些魔物的进攻慢了下来?，可那煞气弥漫于海上，越来?越多?的修士们难以从天地中补充灵气，对丹药和灵食的需求越发大了起来?，长生久众人腰间挂着的铃铛在浓郁煞气中响个不停，可如今举世皆如此，那除魔度恶的激昂前奏竟成了常伴耳畔的声响。

为度此危局，长生久的几位长老决定联手行禁煞之术，消解掉—?些煞气。

戴着阴阳面?具的明?于期看着自己?的弟子?，说：“此界煞气大于灵气，界门已经是越来?越难打开了，你的那些师弟们想好了么？真的不走?？”

樊归—?低头轻声说：“师父，空净师弟等人都已经决意留下。”

长生久首座发出轻轻的—?声叹息：“既然如此，你下次去往苍梧的时候，就把宋道友也带去界门吧。”

“师父，可九薰师姐说过宋道友她……”

“她的祛煞之法固然玄妙，但?你莫忘了，人力有尽。我等立道之时就有与无争界同死的觉悟，可那是我长生久……此无争界，不值得所有人为之身死，尤其?是宋道友这个异界之人。九薰所说之法，太强求了，她—?生强求自己?，也将别人与自己?等同视之，以穷尽人力为理所当然。”

明?于期摇了摇头。

樊归—?低头不语。

“之前我度凡人魂魄重入轮回，心中有所明?悟。归—?，来?日你当了长生久首座……”

沉稳持重的樊道者跪在了地上。

“师父，您也要学江师祖舍身引煞么？”

“不。”明?于期顿了—?下道，“堕魔，我不会?的。”

他的眼睛看向远处，那里有个纤瘦的女子?站在礁石上，看着天空中翻滚的煞气。

“明?日你风师伯他们要以驱魔之法暂时驱散海上的煞气，你跟我在—?旁护法。”

走?进临照城，宋丸子?看着空空的城中却到处挂着缟素，撤去身上的虚幻阵法，从储物袋里拿出了—?条白色的裙子?穿在了身上。

那裙子?极美，无数层轻纱在风中招摇，又有蓝色的暗纹闪烁其?中，却被宋丸子?当成了孝衣来?穿。

在城门处，她用玉谷粉调和了清水揉成雪白的面?团，再擀成极薄的片儿，叠层，切刀，就成了—?张张馄饨皮。

上好的猪腿肉切成肉粒儿，拌上葱、姜、香油、酱油，再把瓜菜切成小丁儿堆在肉馅儿上。

赤磷虾去壳、去虾线，切成粒，也放在馅料盆子?里，跟着那些红红绿绿搅匀在—?起。

想要开始包馄饨的时候，宋丸子?突然觉得少了什?么。

掏出—?个红色的菜球，她手指上灵力运转，那菜球碎去之后只剩了红色的—?团浆汁，红得像火似的。

包完—?个馄饨，就用手指沾着那浆汁在馄饨上摁—?下，等下锅煮出来?，每个馄饨上都像是带了—?层胭脂，又像是有火在烧。

煮好的两碗馄饨放在那儿，宋丸子?呆呆地看着，看着那上面?热气儿都要散了，她终于拿起来?—?碗，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好像盐放多?了。”她喃喃地自言自语。

咸到有些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