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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门内,孙平和余关山一出宗门结界,此事便报到了内门和宗主的耳中。

大殿之上,乾清道人的身形被一层云雾笼罩,久久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考虑此事。

片刻之后,一内门大弟子?恭恭敬敬入了殿门,垂首高?举着一册玉简,道:“禀告掌门,外门周师弟已经醒了,丹堂的人说他身上的伤口确实残存魔气,拔除后再静养三天便无大碍。”

“这是周师弟口述的来龙去脉,请您过目。”

青年人话音刚落,他掌心中托着的玉简便被一股灵气卷着,眨眼间到了上首乾清道人的手中。

一眼略去,他才开口问道:“各位长老觉得如何?”

何崇武坐在下首,他冷哼一声道:“就算真的有魔气,也不?能说明那小子?说的就是实话。”

又有一内门长老附和道:“此事实在诡异,万年来大陆已经没有魔族的踪迹,就算是有,天道演算也能发现出来。若是大陆上真的出现魔族,岂不?是……”

他话音一顿,又道:“依我看,此事确实要好好查明,孙师弟太过冒进了!”

这长老没说完的话众人心中都清楚。

若是天道演算没能发现魔族的踪迹,那意思不?就是天道出了问题?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谁敢说出口。

自上古混沌以来,人魔两族争斗不?断,对于魔族嗜血的手段,正道人士都愤恨唾弃。

可随着天道禁制的加强,近千年来,魔族几乎销声匿迹。

若不是知道这些鬼/东西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怎么也打不?死剿不灭,他们还真会认为中洲区域已经没了魔族。

对于现在各大宗派的弟子?们来说,魔族和曾经的两族大战早已成为了传说。

为了疑似魔族一事?,乾清道人将在宗门的长老都召集在一起,一时间殿中争论不休。

忽然,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猛然撞进了殿中。

来人一身丹青长袍,满脸的惊恐,正歪倒在大殿的门前,连头上的道冠都歪在半边脸上。

众长老看清他这幅样子都大吃一惊,殿内一片寂静。

还是上首的乾清道人最先回过神来,厉声道:“严师弟,你这是怎么回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各个峰头都有长老坐镇,而?这来人便是监制所所在峰头的内门长老,名严宏天。

监制所不?同于其他峰,峰中弟子?不?多,学的是天机推演、卜算阵法。

其中严宏天修为最精进,为人也最傲气,整个赤霄门弟子?的魂灯阵法便是由他一人在维持。

他号称一手卦阵算天下,向?来不和‘粗俗’的、整天只会打杀的峰主来往,平日里神出鬼没很少见到他的身影。

像今日这般神情巨变、汗如雨下的失态模样,饶是乾清道人也是第一次见。

乾清道人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严宏天用颤颤巍巍地声音道:

“天道禁制…出问题了。”

此话如一声惊天雷,把殿中所有的长老都骇了一跳。

甄自远白须炸开,“严老儿你话说清楚,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上古有传说,天道曾经崩塌过一次。

在神人还未陨落的混沌时期,曾有共工氏怒触不周山,将山之柱撞断,天之幕布也破开了一个大洞。

后有神人女娲补天,以五色石和巨龟妖补天,这才堵住了天道的洞口。

今日乾清道人得知大平事件后,便让严宏天重新推算天机。

严宏天本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也根本就不?相信余关山和周敦恒的说辞。

但是当演算命盘开始转动时,他发现虽然表面上天道没什么问题,日月交替斗转星移,但他总觉得有一处略有滞懈。

于是严宏天便以神识拨算,这一探不要紧,那处的天道之幕竟像是镜中花水中月,慢慢破碎起来,形成一个残缺。

天道禁制竟然出现了缺口?!

随着这道缺口被发现,整个三千世界的各大宗门都感觉到了天地间细微的变化。

古老大殿之中的命盘发生变换,随之在三千世界各个看不?见的角落中,丝丝阴暗正在繁衍滋生。

又有林中古树之下,有天地灵宝缓缓诞生;而?山脉之间,干涸了数千年的灵泉忽然冒出了细细的甘泉。

严宏天因为窥视天道遭到了反噬,当即识海像是被一记重锤给砸的就要晕厥,一口鲜血从喉中喷出。

但他不?敢怠慢,爬起来就跑到大殿上去禀告了乾清道人。

这回殿中是真的没了声音,刚刚说天道禁制总不可能出问题,立刻就有禁制出现漏洞的消息传出。

甄自远抚平了白须,道:“看来两个小弟子?所言不?虚,天道禁制出了问题,那么魔族的踪迹我们便无法掌握了。”

他一拱手,冲着上首的乾清道人道:“请宗主立刻派人前往大平调查此事?,并接应孙平师弟!”

何崇武和众人的神情变化多端,但他们现在每个人想的都不是个人恩怨。

十万年来,三千世界一直在天道禁制之下,最近万年更是灵气枯竭无人飞升。

哪怕是他们这一群活了上千年的老家伙,有时候也会迷了道心,不?知道自己修行是否还有意义。

现如今禁制出了问题,是不是就意味着,一切都有了转机?!

乾清道人允了甄自远的请求,遣散了众位长老。

大殿之中,只他一人立在上首。

他修为最高?,所以对天道变化也最为敏/感。

就在严宏天勘破命盘漏洞的那一刻,整个三千世界的气场和灵场都变了,瞬息之间,风云变幻。

无数宗门中闭关中、打坐中、战斗中的大修士似有所感,纷纷展开灵识望向?天穹。

乾清道人感受着天地间骤然变得更浓郁些的灵气,心中百味杂陈。

禁制一破,灵气泄露一分,这足以让很多卡在最后一关的大能疯狂起来;可想而知未来的百年中,冲击最后关卡的大能定会多上许多。

而?魔族不再受制于天道演算,定会重新霍乱三千世界,势必又会掀起一场新的两族斗争。

届时又是生灵涂炭、天地色变。

而?在这个环境下成长的一批年轻人,也必定会迎来万年萧条下的崭新时代。

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乾清道人想到了还在小三千世界历练的大弟子?,心念一动,一只活灵活现地雀儿便扑扇着翅膀在大殿中飞了一圈,而?后冲出了大殿之外。

小三千世界,一处南境海域边陲。

滔天的巨浪卷向了岸边的沙滩,将堆积的沉沙卷走又推来,渔村的百姓已经接连三天没出过海了。

有老渔民从窗子?往外看,看着远处汹涌的海面唉声叹气。

他们靠水吃水,海货就是村里?人赖以生存的本钱。

可今年不知怎么回事?,还没到起浪最狠的时节,海面就翻涌起来。

三天起忽然暴涨的海水让许多还在海面上捕捞的村民措手不?及,直接翻了船,村里?死了好几个男丁。

后头院子里?住的两个妇人现在还在哭天抢地,说她们的儿子命苦,被海神卷走了。

上了年纪的老渔民何尝不?知道这海浪异常,暗自猜测是海底的海神发了怒,纷纷焚香祈求海神保佑。

木屋窗前,有一少女直勾勾地盯着汹涌的海面,唉声叹气。

忽然,一个少年从窗下窜出一颗脑袋,“看什么呢?”

他瞧着女孩儿望眼欲穿地神情,哼了一声道:“你是在等那个外来人?要我说啊他肯定已经被海神卷走了,这么大的浪还敢下海……”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傅大哥才不?是你那三脚猫的水性呢。”

少女蹙着眉头想把这讨人厌的男孩儿赶走,忽然,远处汹涌的海岸上出现一个小小的影子。

她眼睛亮了,“傅大哥回来了!”

少年看着心仪的女孩儿满眼都是别人,心中吃味又恼怒,这个什么傅大哥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但其实他心里?还是挺感激这个姓傅的。

据说这姓傅的男人是个四海游历的旅人,三日前坐了渔村人的船想要往西南去,结果就遇上这诡异的巨浪。

当时出海的人基本上都没回来,船夫一家子几乎绝望时,是这个旅人扛着已经昏厥的船夫上了岸。

而?那船夫就是这家少女的父亲。

眼瞧着少女已经开门跑了出去,少年叹了好几口气,“罢了罢了,反正是我老丈人的救命恩人!”

“小娟儿,等等我!我也去!”

这四海游历的旅人正是赤霄门的首席大弟子?傅重光。

走出修仙界之后,他便收敛了一身的灵气,以凡人的身份四处游历,已经快过了一年的时间。

一年四季更替,但对于修行者来说却是弹指一瞬。

傅重光心境上一无所获,他依旧没有发现什么能够拨动他情绪人或物,但也不?是全然在浪费时间。

他此时掌中攥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正是刚刚在巨浪中下海杀的一只百年大妖的金丹。

青年人本就生的玉质金相,此时眉眼间带了些水雾,一双凌冽的眸如黛色寒山。

他昂首看了看天,眉心微拧。

如今的傅重光对天道变化也能察觉一二,从几天前起,他便感觉天地间灵气瞬息万变。

连日来的巨浪和海中横行的妖兽,也是受到了天道变化的影响。

只是他如今身在凡尘,不?知道修仙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忽然,一只巴掌大小的翠绿雀儿从远处扑扇着翅膀,飞到他的跟前,转了一圈后停留在他的肩膀上。

从那雀儿的口中传出乾清道人的声音:

“重光,天道有异,速归。”

青年人微微阖眼,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两个半大的少年少女正欢欢喜喜朝着傅大哥奔去,谁知一眨眼,岸边除了浪涛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这?傅大哥明明……”

皇宫地底之中,魔人一抬手,一股气流掀起了陈隐的身子。

只听“扑通”一声轻响,干瘦的少女整个人被血海吞噬。

血气几乎燃尽了的陈隐的意识已经若有若无,她能感觉自己的口鼻中都涌入了水液,四面八方的血腥将她整个人都积压在其中,灌入她的身体之中。

她现在连动动手指都不能够,只能任由那些血浆涌入体内。

血液入体的一瞬间,她干涸的身体和经脉便开始疯狂地吸收起周围的血水,干瘦的身躯竟也在慢慢地充盈起来。

识海之中,那株圆叶般的灵骨也开始轻轻摇晃起来,就像是小树苗久逢甘露,畅快地吸收着舒展着。

骨根泛着淡淡的红光,有些妖异。

她的身体中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种种变化。

磅礴的气血骤然涌入体内,很快便将她脆弱的经脉冲破,灵气和鲜血在她的体内肆虐。

识海中有木系的灵力在自发流动,陈隐昏厥期间,荆棘海又自发地运转起来。

她只能听到一道刺耳的警报声穿破混沌,在她意识中反复的响。

系统:“警报!察觉宿主生命垂危,请宿主确认是否开启保命机会!”

作为一个无法做出自主决定的系统,它?很少出场,但一旦出场那便是发出警报,提醒陈隐不?要做出危害生命的事?情。

可现如今的陈隐意识已经高?度昏厥,她能听到脑海中系统不?断地呼唤,却连回一句“确认开启”的力气也没有了。

识海中金书系统从这头漂到那头,试图抵御外来的冲击,却是无济于事?。

在陈隐没有确切命令时,它?无法自主替宿主做出选择。

就在这时,荆棘海的功法沿着识海一路到破损的经脉,紧接着陈隐搏动微弱的心脏外浅浅地浮现出一层绿色地壳。

那就像是一颗木心,将体内狂暴地气血阻隔在外,不?让灵气损伤她的心脉。

顿时陈隐刚刚还告急即将崩溃的身体便稳定下来,虽然依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短期内不?会有爆体的危险。

识海中金书系统终于松了口气,慢慢隐入识海。

不?愧是它选择的宿主,机缘雄厚,就连选择的武技都能在关键时刻保命。

可也正是因为陈隐心脏被荆棘海封住,一丝极细的灵息顿时被隔断,怎么也察觉不?到陈隐心脏的跳动。

赤霄门魂殿之中,数以万计的魂灯悠悠地燃着,将整个魂殿照的灯火通明。

忽然,外门弟子?的区域中,有一盏烛光摇摇晃晃,

魂灯记录宗门修士的生死,一般都是察觉到灯主识海破碎,便会自动熄灭。

这一盏灯并没有感受到灯主的识海,但它?能感知到灯主的心脏骤‘停’,晃了半晌,这盏灯还是熄灭了。

坐镇魂殿中的长老似有所感,一招手,将熄灭的灯盏引了出来。

熄灭的灯盏代表宗门中死去的弟子?,魂灯很多,但是灯冢中的残盏更多,密密麻麻堆积着,代表着万年来死去的宗门弟子?的身份牌。

现如今,这一盏灭了的残盏也自动归入灯冢。

魂殿长老的案牍之上摊着一册打开的书卷,随着残盏入冢,书册上自动浮现出一行字。

‘外门,陈隐,年十四。’

长老眼都没睁,继续默默修行。

一个超级大宗上万弟子?,每天都有弟子?的魂灯熄灭,原因种种。看了上百年死亡的长老根本就不?在乎今天是谁、明天那人又是什么原因死的。

大平地宫,血池之中。

陈隐的身子一动不动地往下沉浸,这血池很深,约有十多米。

越是往下,血腥味儿便越浓重,无数白骨层层叠叠地堆积在池子?底下,隐藏在血海之中,都是这半年多来遭殃的修士。

若是陈隐此时醒着还有意识,就会发现她身下正中央,有一具白骨身上包裹着黄色的寝袍,不?正是刚刚被扔下池子?的、给赤霄门传讯的老皇帝。

短短半分钟,他便被吃干了血肉,只剩一副骨头。

池底的正中央,生长着一株诡异的血莲花。

它?每一片花瓣都是厚重的血色,哪怕在血水池子?中,也能清晰地看清它?的存在。

它?根部直径有半米还宽,从扎根的洞穴中生长出无数枝叶般的触手,有粗有细。

粗的藏在池子?底下,一旦有从上头抛下来的尸身,这些长满了倒刺的可怖粗/茎就会挥舞着缠上去,片刻间便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吃成骨头。

细的也很细,像芦草的茎一般,一直延伸到池子?上头。

郑雪莹等被抓住绑起来的人的脖颈后面都被划开一个小洞,这些细细的茎就伸进去,慢慢地吸收修士的血肉。

修士有灵气孕养伤口和气血,这样被慢慢折磨个一年半载才会死去。

期间他们虽然动弹不?得,但意识却是清醒的。

天地灵气会不?断地修复他们的伤处,吊着他们的性命,正如此赤霄门中几人的魂灯才一直不灭。

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魔物的食物孕养库,这些修士该有多绝望、多痛苦。

而?池底中央地血莲似乎是察觉到了下坠的陈隐,数根粗叶茎从根部猛地甩出,朝着上方地陈隐卷了过去。

这血莲并不?是普通灵植,它?更像是个有智慧的魔物。

此时它从陈隐的体内闻到了一股子很熟悉的气息,似乎和它?同源,让它十分渴望将陈隐吞掉。

陈隐越是离它?近,它?便越是能感觉这人族体内之物的气息,同时也愈发焦躁。

粗壮的叶茎上布满了倒刺,顿时在血池中将陈隐裹在其中。

混沌之中,陈隐只觉得自己身上也痛,身体里?也痛,仿佛有烈火在她体内不?同地烤、有铁针在不断地扎。

她整个人被包成了一个茧子,被叶茎卷着往血莲的中心送去。

只见血海之中,那妖异的红莲慢慢舒展,一层一层的莲瓣展开,露出了脆弱的内里?。

花苞的正中央并没有花蕊,取而?代之地是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肉/球,表面凹凸不平,随着莲瓣的摆动一起一伏,就像是这株血莲的心脏一般。

靠的近了,才发现这奇异的生物大到离谱,一片花瓣就和陈隐整个人一般大。

它?十分心急地将叶茎卷入‘口’中,层层花瓣又闭合起来,将陈隐彻底吞噬。

一根极细的丝线顺着陈隐的后颈破开皮肤,往她的脑壳钻。

它?能感觉到陈隐的脑子?里?有它?很需要的东西,让这魔物迫不?及待。

对于昏迷中的陈隐来说,这种痛楚让她难以忍受。

她苍白的面孔死死地拧着,竟是有些狰狞。

这魔物一点点破开她的颅顶,拼了命地往她脑子?里?钻,就像是有根钉子?在她的脑仁中不断敲砸。

似乎是察觉到了猎物的挣扎,一股奇异的花香从花苞中的肉/球中散发,顿时陈隐只感觉自己手脚发麻,身子失去了知觉。

这大半年来,两个魔族往血池中扔下的人很多,哪怕是修士在这强烈的有毒花香中,也难以抵抗。

中毒的人浑身发软,只能清醒地感知疼痛,任凭这魔花将自己一点点吃空。

现在陈隐就和上头的活死人一样,身子麻痹一动都动不了,只能任由那魔花撕裂她后颈的伤口。细细的叶茎一点点钻入陈隐的识海,朝着中心那根圆叶状的灵骨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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