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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家在朝炙手可热,戚老将军久驻边疆,积威甚重,女儿戚贵妃更是掌六宫印。而戚文澜,是老来子,母亲和亲姐宠着。若非出生武将杀神处,隔三差五被他爹捎去西北吃沙喝风,好歹有几分铁血脾性,否则只怕被养废成败絮其中的花架子。
与他相识四载,若算上前世,有……小二十年。
文人喜欢取雅称,总把他俩对比,说是京中双壁——似是暗示着,不管对于什么,他们总要一争高下。
像是有僧人指明了方向,劝佛门重地不宜喧哗,戚文澜声小下去,踏步进来。
他少年气极重,鲜衣怒马轻狂人,束着高挑马尾,肩覆轻铠,背上负剑,见到窗前对弈的二人,大喜道:“我前几日去宣家找你,你都不在。实在等不及,来这碰运气,果然又扎这儿了。”
戚文澜从边境归京。宣珏不想见他,即便居家,也让仆人假托有事,没料到这位祖宗摸到了山上,他语气浅淡:“何事?”
戚文澜天生不会看人眼色,没察觉宣珏疏离异样,压低声道:“父亲托我捎信回来。让我查点儿事。我……”
他看了笑眯眯的住持一眼,欲言又止,而住持巴不得赖掉这场棋,赶忙道:“贫僧有客人要接待,先去前殿陪香客了,两位慢聊。若不急,留下来用个斋饭。”
说着,便要打乱棋盘起身离开。
哪想到宣珏深深看了眼盘面布局,记下黑白棋位,还帮着住持收起棋子,风轻云淡地道:“行,改日续。”
住持刚走出佛殿,听他这不下完不罢休的意思,险些在台阶青苔上滑了一脚,嘟囔着离开了。
戚文澜这才继续开口:“你近来有空没,帮帮我?”
宣珏婉拒:“准备明年秋闱。”
戚文澜掐指一算:“这不还有一年半么。以你水准,临时抱个佛脚,都胜过万千人了。”又在宣珏面前坐下,头疼无奈:“你也知道我的,我连官职品阶都摸不清楚,见着打官腔的就脑壳疼。就当帮兄弟个忙,下次请你喝酒如何?”
这棒槌听不懂暗意,宣珏只好拿宣琮出来震人:“兄长不许我搀和这些。”
提到宣二阎罗王,戚文澜肃然起敬:“那咱们偷偷干,不让他知道。”
宣珏:“……”
幽微的怒意挟前世风雨而来,他深吸了口气,才道:“戚将军托你查什么?”
“兵马粮草,明年运往前线的。”戚文澜解释,“粮草是兵部调运,层层把控,倒是不会有太大问题。就是这马,去年也拉了一批去西境,但不好使,病死累死的太多。我爹觉得有猫腻,把我支了回来。”
宣珏正准备起身,然后指点几句就找个借口彻底推掉,却忽然一顿,奇道:“将军底下副将、参军,甚至京中同侪不少,让你来?比如古都尉?”
“他三天前回边关了。”
“常将军?”
“难得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我爹说这个时候打扰人家太缺德。”
“颜副将?”
“颜舒将军?”戚文澜这才正经几分,“本该是他查的,我可能就捎个家书。可是,他负责迎公主回京,不知怎的,比约定时日晚了四五天,之后又是风雪,没能回边境,我爹消息传不到,干脆让我做这劳力了。再者,颜舒也接了陛下的差事,分身乏术。”
宣珏沉默片刻,才道:“是接,那位在外三载的殿下么?”
一提谢重姒,戚文澜来了精神:“是啊是啊,谢……尔玉公主嘛。她也是,到望都了都不告诉我一声。还是拜访颜舒后,听他提的。”
宣珏默不作声地听他说了好一会儿,等没话闭嘴了,才淡淡地道:“找个风和日丽的天,去守拙园跑一趟吧。”
太仆寺掌管马匹,而守拙园紧挨着太仆寺,是皇家和京中贵人圈养奇珍异兽之处。
戚文澜只以为他应了,想暗中调查,松了口气。
距离谢重姒回宫,一月有余了。
叶竹同她尚还生疏,谢重姒有意亲近。叶竹是北漠人,游牧多,谢重姒便聊苍鹰烈马、隐没雪原之下夏日露出根系的草木、塞外的狂沙,还有整个部落聚在一起的篝火晚宴。
一来二去,和叶竹熟稔了起来。
有日,提到叶竹家肥壮的牛羊和骏马时,谢重姒正在庭里看着已然浓绿的柳树出神。
她喃喃:“宫里闷不下去了。”
近来谢重姒深居简出,一是因为春寒料峭;二是她避开宣珏可能出现的场所,也懒得去京中城里转悠。
可今日暖阳实在明媚,也不冷,谢重姒心痒难耐,披了件外氅,对叶竹道:“小叶子,带你去跑马场跑马。”
叶竹自然乐意,鞍前马后收拾妥当,和谢重姒来了守拙园,问道:“诶殿下,您会骑马?”
“当然。”谢重姒扬头笑道,“鬼谷群山环绕,这些高原谷地草长莺飞时,很多人跑马相赛。我也捡了点皮毛学……咦?戚家的马?”
除却狮虎白象的高猛兽类,朝臣贵族,也会将自家的烈马寄放于此。比如谢重姒那匹火红的西域汗血,圈养此处——因为附近草场广阔,适合养育。
所以,乍一看挂着戚家铁徽的马,谢重姒没多想,直到又走进几步,看到铁徽边缘小字,才诧异道:“文澜回京了?这是他的坐骑。”
戚文澜满大齐乱窜,偶会去边关杀敌历练,有时南下剿匪除寇,但更多的时候,都在京城闲逛。
守拙园的确是他爱来的地儿。
上辈子,她回京忘了告知戚文澜,也是在守拙园撞见他。这位爷还生了一场闷气。
倒是正好,还挺想瞧见戚文澜一面的。
正想着,就听到戚文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新来了三只苍鹰,长得挺像尔玉以前驯的,啧,我也想熬一头,但太费时了。”
戚文澜灰黑箭袖短袍,逐渐褪去少年稚气的侧脸俊秀挺拔,摸摸下巴,对身旁道:“哦对,我以前替陛下传过信,见过她养的鹰们。”
来了?
谢重姒侧耳,转身抬眸,回望过去。
一看,谢重姒僵在原地。
戚文澜还是那轻狂少年样,身侧,跟着个和他身量相当的青年,白衣长袖,远眉深目,极清润的眸里带了笑意,只一站在那,就有风光霁月、春色缱绻感。
他颔首,轻声同戚文澜说了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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