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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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篇

闻灯先前记起的那段,是来到神京城不久发生的事。可在他一?直以来的记忆中，带他来鬼市、陪他买到那根玉笛的人是闻清云。

两段记忆互相矛盾，其中之一?必然是假,他直觉方才在鬼市外想起的才是真。而他所熟悉的记忆中都有一?段是假的了，那剩下?的那些,又?会?全是真的吗？

这街上灯光太昏暗,难以看清。

而隔着面具，闻灯只?能?看见步绛玄的眼睛。比天上夜空更加漆黑的眼睛,浮着细碎微光，有复杂的情绪在里面明灭，像是幽深的暗河。

鬼市不是谈话的地方。

闻灯放弃在此追问，后退一?步、抓回别人间剑鞘底端,转身抬头?,朝周围一?扫，择了个方向?踏入云中。他没打招呼，直接把步绛玄拖了上来，待得这人自行站稳，松开剑鞘,轻哼一?声，把手?拢到袖子里。

他的目的地是位于东山的垂云楼。

桃花怒放在夜色中,四野静谧无声。

这里的禁制如上午那般对闻灯不起阻挡作用。他从?屋脊上踩过,落到楼前,弹指一?挥,打开门来，点亮楼中所有灯盏烛火，然后转身，对步绛玄比了个“请”的手?势。

步绛玄依然戴着那张花里胡哨的蝴蝶面具,闻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才抬手?取下?。

闻灯亦摘掉自己脸上的狐狸面具，坐到茶台前他上午坐过的椅子里，翘起腿来，续上之前的话题。

“步绛玄，告诉我，为什么？”他看的仍是步绛玄的眼睛，声音很轻，但?目光深沉。

步绛玄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慢慢走过去。闻灯手?指在石台上很有规律地敲打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唯有目光随着步绛玄的走动而游移。

显而易见，他心情并不如何。步绛玄垂低眼眸，坐到闻灯对面，将茶台上的茶具、茶叶罐都收起，摆了一?坛酒出来。

“这种?时?候就不要想着讨好我了。”闻灯道。

步绛玄还是将酒坛揭开。

是坛老酒，有浓郁的桂花香，四溢开时?，一?下?将这清寒春夜拉回了秋月中。他倒出两碗，其中之一?放到闻灯面前，当瓷碗碰撞石台，和着那声轻响开口：“这个世界里的某些因?果?线被我抽走了。”

他语气?平静，闻灯听得亦平静，因?为早有心理准备，不过目光有些无着处，在这茶台晃晃悠悠好一?阵，最后落到酒碗上，凝视着倒映在酒液里烛火灯光，问：“为什么？”

“我希望这世间之人能?忘记一?些东西。”步绛玄低声说道，话到中途，略微顿了顿，“我希望我喜欢的人，能?自由快乐地活下?去。”

他的视线瞬也不瞬，一?直在闻灯身上。

酒香还在往外盈溢，但?比方才要淡了一?些，变得清幽。闻灯停下?手?指敲打桌台的动作，变得沉默，许久后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我发现，我还能?够回来。”

步绛玄喝了一?口酒。

闻灯没有抬眼，唯余光见得对面人的手?抬起又?放下?，在晕黄的灯色下?拉出残影和光弧。

他也端起酒碗抿了一?口。

这酒初入口时?和闻起来一?般甘甜，满是桂花的香气?，但?当吞入喉咙，却慢慢溢出清苦的气?息。

就像和步绛玄的相遇。闻灯不由又?喝了一?口，放下?酒碗时?，仰起脑袋，往椅背上一?靠，对上步绛玄的眼睛：“发生的是什么事？”

“不是什么好事。”步绛玄答得言简意赅。

也跟没回答无甚区别。闻灯的表情更往下?垮了一?些，喝完剩下?的大半碗酒，当啷一?声将酒碗搁到桌上，说：“你不能?既让一?个人忘了你，又?希望他还会?喜欢你。”

“当然，你改因?果?线，必然费了一?番力气?。我不会?要求你把所有因?果?归位，让你功亏一?篑。”

闻灯的问题跳得很快，每一?个都不曾深入。

这话说完，步绛玄几次启唇想要说什么，但?都没能?发出声音。闻灯敛低眸光，放下?腿起身，理了理袖摆，走向?垂云楼门口。

“闻灯。”步绛玄在茶台后低低唤了声。

被喊的人脚步短暂停顿，转而继续向?外。

他走得坚决，大有就此一?去不复返的架势。步绛玄忙绕出茶台去追。说时?迟那时?快，闻灯猝然转身。素白的衣角被带得飘飞，他反手?抽刀，刀锋向?上一?挑，错踏数步，刀背猛地拍向?步绛玄面门。

刀风冷冽。步绛玄足尖点地，轻巧一?掠，向?后退开。

闻灯一?刀落空。他皱眉撇唇，不满说道：“你躲什么？”言罢再抬刀，先是一?记虚晃，绕到步绛玄身侧，自斜后方出招。

步绛玄看出这人是铁了心要和他过过招，无奈之下?拔剑应战。

他出剑平和。闻灯攻势却猛，半分不让，直将步绛玄逼到窗前，再挽起一?朵刀花，将人送出窗外。

四面开阔了，闻灯出刀更是肆意，刀光连绵不绝。步绛玄手?上别人间一?如方才收敛起凌厉锋芒，却也不再继续退让，势头?一?转，三两下?便化解了局势。

闻灯表情总算好了些。

他招式有进有退，步绛玄剑锋时?起时?落，两个人都没有调动灵力，但?依然惹得风叠成浪。

晚风愈发寒凉，吹来桃花，掠上刀锋剑尖。这一?晚星辰很满，光芒在空荡山间淌成银霜。

当刀剑相交过百招，闻灯不再进攻，收刀后退，纵身一?跃，来到一?棵桃树上。他倚着树干，居高临下?看着步绛玄：“虽然招式不同，但?我的刀法和你的剑法很像。”

步绛玄同样收剑，道：“你的刀术是我教的。”

这答案大为出乎闻灯的意料，他本以为会?得到类似“你我是同门”的回答，没想到竟是前后辈的关系。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细问道：“什么时?候，在哪里？”

“你来白玉京后，在大明楼。”

闻灯拖着调子“哦”了声，心思?转了又?转，起了一?些新的猜测。

步绛玄走到他在的桃树下?，问他：“还打吗？”

“打什么打，我又?打不过你。”闻灯翻了个白眼，在脚下?踩着的这根枝干上坐下?，晃了两下?腿，紧紧盯着底下?的人。

步绛玄站的位置很巧妙，闻灯如果?直接跳下?去，正好会?跳到他身上。察觉到这点，闻灯再度抬腿，隔空踢了步绛玄一?脚。

“你难道没有那种?在不影响周围环境的情况下?让我想起来的办法？”“踢”完人，闻灯扯下?近前的一?朵桃花，将花瓣一?片片摘下?来，洒向?步绛玄，试探性问道。

步绛玄没有立刻回答。闻灯看了看他，又?道：“还是你认为，我想起来后会?生气?暴怒，控制不住要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