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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宴/文
成元八年的春天来得十分迟。
正月十五那日延京城里还下了一回?雪,往年这时候垂绦湖的冰都开始化了,今年不知怎么,入了正月反倒让人觉得更冷了一些。
上?元宫宴回?来,谢小盈听到无忧缩在乳母的怀抱中,似乎打了一声喷嚏,她心里当时便觉得不?大好,小孩子不?宜用药,谢小盈就只能让乳母熏熏艾草,烧烧醋,喂了无忧一点姜糖水,心里盼着孩子千万别受凉。
然而再怎么祈愿都没用,翌日一早,乳母薛氏慌慌张张地来报:“修媛恕罪,公主起烧了!”
这还是无忧诞下头一回?生病,谢小盈哪怕知道孩子可能只是普通的着凉感冒,但想到古代医术不行,小孩子夭折率极高?,她心里害怕得不?行,立刻让赵思明去前头传陈则安,自己忙不?迭到侧殿去,守到了孩子床前。
无忧脸透着不?正常的红,小孩子裹着厚厚的被子,还是在打着颤。谢小盈忙让人再添被子过来,好捂着发汗。
一向听话乖巧的无忧一会哭,一会闹。许是难受得厉害,喂了奶也不?肯睡。声腔细细弱弱地哭着,像用一把极锋利的薄刃,在谢小盈心口来回地割。她眼眶发红,攥着无忧小小软软的手,竭力忍泪。
陈则安是与尚药局奉御大夫一同过来的,陪着他们的还有赵良翰。
“赵常侍,您怎么也来了?”谢小盈顾不得多寒暄,只让奉御与陈则安一道上?前,先给孩子扶脉诊病。
趁两人轮流上?前的功夫,赵良翰才到谢小盈身边回?禀:“是陛下打发奴与刘大夫、陈御医一并来的,陛下已知道公主病了的消息,只此时在朝议,陛下脱不开身,因此打发奴来侍奉修媛,请修媛切莫焦心,陛下散了朝议,即刻便来探望公主。”
谢小盈眼下对这种?不?重要的话根本没兴趣听,她摆摆手表示知道,让赵良翰退到一旁,自己急切地问两位医官:“怎么样?”
“公主脉象浮缓,发热无汗而恶寒,此乃伤寒之症。只是公主实在年幼,眼下症候尚轻,未必要用药。”奉御大夫乃是尚药局最高?职官,他年过半百,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先观察一刻,若过了正午还发热,臣则开一剂九味羌活汤与公主,助公主发汗祛湿。”
谢小盈听着心里并不踏实,“那怎么去烧呢?天这么冷,可不好用凉水擦身啊!”
“修媛不?是正在为公主捂汗吗?若能发出汗来就好。”
商议间,宗朔火急火燎地从崇明殿赶来,不?等人通传就推门而入,急切问:“公主如何??”
谢小盈不?知怎么,刚还能忍着情绪与御医说话,一见?宗朔进来反倒有些绷不住,她鼻间发酸,眼底立刻便湿了。
宗朔几步上前紧紧地攥起了谢小盈的手,难得语气有些严厉,“不?许哭!朕庇佑公主,公主定会无事。你快收起哀意,大不吉!!”
谢小盈咬着牙关偏开头,死死抿唇忍了一会,艰难道:“好,我不?哭。”
宗朔始终没松开握着谢小盈的手,只抓着奉御大夫与陈则安问话,问清楚了,下了药方,他让奉御大夫回尚药局去盯着药童抓药,把陈则安留在了殿内专门看顾无忧。
公主患病,四个乳母并宫婢自然个个都是戴罪之身。
宗朔又冲着这些宫人大发了一通雷霆,先把四个宫婢拖到了外?头每人打板子,只把乳母留了下来,叫她们继续照顾公主,待公主病愈再说。
这厢安顿好,宗朔强硬地拉起谢小盈,“你在这里帮不上?忙,随朕回?正殿用午膳,用完膳再过来看无忧。”
谢小盈不?太想走,但宗朔死死地拖着她,谢小盈到底还记得对方是皇帝,不?敢违抗,一步三回?头地被宗朔拉回?了正殿里。
一回?了正殿,宗朔便收起了那副严词厉色的表情,直接伸手将谢小盈抱进了怀里,“盈盈,别怕。朕今日哪里也不?去,就陪着你在这里守着无忧,有朕在,她不会出事的。”
他双臂用力地束在谢小盈身体两侧,近乎钳制的力道非但没让谢小盈感到疼痛,反而升起几分难以言喻的心安。她把脸埋在宗朔胸口,实在是忍不?住,眼泪滚落。
宗朔也没再责怪她,只轻轻拍她后背,语气比往日更显温柔,“不?怕,不?怕啊。”
谢小盈哭着发泄一通,总算好受些了。她鼻子发红,人也有点不好意思,狼狈地说:“陛下恕罪……臣妾失仪。”
“这有什么的。”宗朔还冲她笑了笑,用指腹把谢小盈眼角的泪痕擦掉,“朕原本与你一样心疼无忧,只是眼下倒更心疼你一些,你哭过了能好受些就行。朕看你样子,实在担心。”
谢小盈强迫自己冷静,风寒感冒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喊了兰星来陪自己净面,又让香浮与赵思明服侍宗朔到寝间换一身衣裳。
两个人各自收拾好,坐在一起用了午膳。
只是难得他们谁都没什么胃口,全程除了银筷触碰碟碗的声音,也都没再说话。
正午已过,无忧额温仍然发烫。陈则安让赵思明去领了汤药回来,和乳母想尽办法给无忧灌了半碗。好在汤药有用,待到傍晚时,无忧终于退了烧,人也不?哭了,吃了奶就能够闭着眼好好睡着,只偶尔流些清鼻涕,间或打个喷嚏。
陈则安沉稳道:“没有什么大事,请陛下与修媛宽怀。”
他又提了用姜末捂脚的法子,能助孩子去邪气。谢小盈宁信其有,让乳母照着这办法给无忧做。
隔过一夜,第二天无忧的状态就好些了。
宗朔与谢小盈都松一口气,待又过七八日,无忧慢慢恢复了健康。
第一次经历女儿生病,虽不是大病,却唬得谢小盈七魂丢了三魄,整个人哪里都舍不?得去,只想陪在无忧身边。
就连宗朔也感到几分心有余悸,他特地让人去宫外寺里给无忧燃了长生灯,为女儿祈福求平安。
为着无忧担惊受怕,谢小盈这阵子便去皇后那边告了假,没顾得上?去晨省。
直到无忧好起来,又变成从前那样爱笑的样子,谢小盈才放了心,将孩子交给乳母们照顾,自己恢复了凰安宫打早卡的工作。
谢小盈一回?来,皇后当着众人面,自然要关切几句公主的病情。
听谢小盈说孩子已然健康无碍,皇后很是松一口气,抚着胸口道:“这可是陛下头一个女儿,陛下爱得紧。谢妹妹既担着照拂皇嗣的职责,断不可再有今次这样的疏忽了。陛下看在你是生母的份上,虽然没有责罚。但本宫身为公主的嫡母,却不能纵容你们这样慢待公主的行径。”
谢小盈闻言心里一紧,因为无忧病得不?重,且乳母后来照料得够仔细。宗朔最后只罚了四个乳母每人十杖,还是轮流打的,怕耽搁了照顾无忧的差事。谢小盈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其实与那些乳母没什么区别。公主比她更金贵,公主病了,她该像那些乳母一样受到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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