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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稷兜里那封信成了谜,千缨自那晚后就再也没见过它。
但这算不上甚么大事,因那晚的反常之后许稷又变回了老样子,该干活干活,该读书读书,千缨问起来,她也就说制举在即,多少要做些准备。
这个新年过得稀松平常,对于长安城的大小官员而言,也不过是多了几日假期,放纵喝酒玩乐,或是被爱叨叨的家里人捏住耳朵灌了亲朋同僚的是非,又或者跑去南山吃吃道观里的仙丹,总之无趣,无趣也。
一年年的流逝对于仍生活在太平长安城的大多数人来说,是重复也是消耗,他们已不记得几十年前被方镇变军攻陷的长安城,也不关心当下朝廷与淮西、成德①的战事,更不关心西戎三天两头对边境的敲敲打打。他们只关心眼角多出来的岁月纹路和变长变白的头发,关心东西二市的铺子里能买到甚么,关心自家的小儿有没有好好读书,关心小女能不能钓到金龟婿……
而官员们仍照例在初七纷纷回了公廨干活,尚书省更是为了制举之事早早忙活了起来。
制科举虽然是以天子名义下诏,但多都是委令中书门下、或尚书省举办,至于考策官,则多由朝中四五品的官员担任,可以是中书舍人,也可以是吏部侍郎,他们负责评卷,再与辅弼大臣共同讨论后做出初步取舍及等第,密献于上,最后再以天子名义诏敕天下。
在这之前,一年一度的考课终于出了结果。许稷仍抱得上上等而归,虽在意料之内,但只有许稷知道这结果是她决定去考制举换来的。
王家五房因此顺利迎来了最太平的时期。就连一向爱挑刺的王光敏,也因“女婿考课上上等、又肯踏踏实实考制科”而笑逐颜开,甚至一反常态,讨好起许稷来。
这日天还未亮,王光敏便起来去拍女儿女婿的房门:“今日制科开考,居然还睡得着!”
千缨翻了个身朝向床里侧,捂住耳朵不情愿地坐起来,却见许稷已开始穿衣裳了。她穿得极厚实齐整,又理了理头发,最后戴上幞头拎过书匣,转头与千缨道:“我在坊中随意吃点就好了,你继续睡罢。”
“搜身你一定要小心哪,记得带好我给你求来的符。”
“你那符还能防搜身不成?”许稷淡笑,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王光敏,遂道:“岳父请放心,儿一定好好考。”
王光敏听这话听得舒服,嘴上却说:“考不好便不要回来了!”
许稷无奈笑笑,最终只身出了门。
她没有骑马,到坊门口时熙熙攘攘全是人在等着门开。你挤我我挤你,忽有一人探出头来唤她一声:“三郎去考制科哪?”正是长房的一个管事。
许稷点点头,回应有些冷淡。没料那人却不识趣,走过来问这问那,又说十七郎近来很忙等等,多数讲的都是许稷不关心的内容。
好不容易等到坊门开,一众人蜂涌而出,许稷也趁乱甩开了那管事,寻了个隐蔽的铺子坐下来吃早饭。
她从没吃过这么悠闲的早饭,大有从天亮吃到天黑的架势,伙计看了都暗搓搓讲她坏话,不过许稷却丝毫不在意,不徐不疾地吃完了最后一块蒸饼。
她不急,有的是人急。
作为重点关注对象,许稷迟迟不到让礼部令史急死了。
“许稷怎么还不来?!”、“去景风门盯着,人一到就给我拖来!”张令史守着一众举子在尚书省廊庑下焦急等着,眉间都快皱成川字。
他为何这样着急呢?是因考制举与考进士不同。后者得苦巴巴地冒着风雪抗着严寒,单席坐在尚书省庑下熬完整场考试;而前者则因是天子诏考,所以考试地点也是在宫城内,他的任务是将待考举子集中起来,交给金吾卫统一带去考试。
眼看着时辰快到,张令史被金吾卫催得没法,一咬牙一皱眉:“不等了!”决心刚下,那边书吏却遥遥高喊道:“许举人到了!到了到了!”
张书令陡松一口气,心中却将许稷骂了个百八十遍,催促道:“快快快!”
因太着急走,金吾卫的搜身也敷衍得不能再敷衍。许稷松口气,拎着书匣混在浩浩荡荡的举人队伍里,跨过横街,行至承天门楼观。承天门楼仍高大壮丽,但许稷却明白它已衰落。作为正宫的正门,它曾是帝国盛世辉煌的见证,但如今帝王已不居于此,朝会也不在此办,连步道都似乎藏满了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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