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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一峰是天衍宗掌门的山头,有事的时候前厅大殿用来议事,没事的时候前厅大殿是饭堂。

也不知他们掌门大弟子到底有没有时间修炼,怎么一天十二时辰都在灶上炖有吃的。

一见薛羽二人进殿,莆禾便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迎了出来,一手掂着勺,一手捏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小师叔今天来得早,午饭还没做得!”

他看了一眼薛羽怀里的青花大瓷碗,笑道:“今日是饿得狠了,怎么连空碗都捧出来了?先吃点零嘴垫垫肚子!”

说着,便顺手将油纸包里的糖花生倒了进去。

莆禾修为比他高一大截,倒花生的动作也毫不拖泥带水。薛羽还没来得及捂住自己的应盘,一颗颗裹着白色糖霜的花生仁儿就“叮叮咚咚”将碗底盖满了。

薛羽低头看了看碗,又抬头看了看莆禾,面无表情道:“师侄,这是我的,应盘。”

“啊。”莆禾恍然大悟,“怪不得昨日厨房的窗纸破了,橱柜门也开了,原来是被小师叔请了应盘。”

薛羽:“……”

这是重点吗?!

薛羽谢绝了莆禾要重新给他找个碗装糖花生的提议,坐在桌边跟小结巴两个人,一人一把从他的本命应盘里抓花生吃。

反正装都装了,大上午的,还是师侄,算了算了。

薛羽拿出了种花家传统和稀泥的架势。

按理说天衍宗弟子的应盘上都会附着些因果气息,但薛羽的因果课还没上,应盘上便干干净净,除了不容易碎以外跟个普通大瓷碗没啥区别,因此莆禾才没认出来。

他修为又不到家,不能像岑殊似的将他的大瓷碗缩小收袖子里,所以走哪都得捧着。

薛羽瘫着一张小脸,跟豹豹两只嘴巴一起咔嚓咔嚓嚼糖花米,半晌,闷闷不乐道:“小结……小笺啊,你师尊有没说过一个人的本命应盘是怎么算出来的?”

小结巴傻傻呆呆道:“天机说是,就是了。”

“大师兄的应盘是厨房里的一把菜刀,他拿到应盘后便喜欢上给我们师兄弟做饭了。”

薛羽沉吟。

天机给莆禾一把菜刀,莆禾就去做菜了,那天机给他一只青花大瓷碗是想让他做什么?

认命当个混吃等死干饭人?

他认真想了想,好像也挺符合他这只咸豹的豹设。

午饭后,薛羽跟小结巴便启程去上糊涂长老的课。

离开归一峰时莆禾特地来叮嘱,让薛羽带好自己的碗,别跟其他大青花混一起了,薛羽全程摊着一张豹脸不想跟他说话。

糊涂长老的山头起的名字也很别致。

整个天衍宗里,除了因为懒得起名,而把自己山头叫做无名峰的岑殊,便数这座峰的名字最怪。

两人一出法阵,便看到远处碑楼匾额上写着四个肆意潇洒的大字:“难得糊涂”。

难得糊涂峰上打眼望去并没有殿宇,只有亭子连着亭子、廊子连着廊子,四面透风,斜里飞雪。

修仙之人不畏寒暑,天衍宗的修士也都是能抗冻的,但再能抗冻,也会穿秋裤、坐火炕,而不是像这人一样光着裤腿打赤脚。

他们上课的地点是在一座宽阔的大凉亭里,此时雪又飘了起来,没风,向亭外看时倒是颇有意趣。

亭内没有桌凳,只有满地的蒲团,此时已经坐了六七十人,几乎将亭子占满了。

薛羽跟小结巴一人一只蒲团坐在人群后面,他向上首处望去,只见老糊涂正侧躺在地上,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悠闲举着葫芦喝酒。

而失踪了一晚的颜方毓板正坐在他旁边,察觉到薛羽的目光,冲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果然是被捉了,连自己上课都要揣兜里带着。

薛羽在心中怜爱自己便宜师兄一秒。

“人都来了?”老糊涂挑起一只眼皮向下望了一眼,用脚丫子挠了挠自己小腿,“那就开始吧。”

“因果,是什么。”

他醉醺醺打了个酒嗝:“就是今天你看见我了,明天再见的时候就觉得我眼熟;今天你打我一巴掌,明天我就要还给你。”

“因果,就是立于天地之间,你,与万物的联系。”

老糊涂说罢,突然一扬胳膊,一股磅礴灵力向下首众人汹涌而去。

薛羽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却发现原本空荡的凉亭此时已经大变样。

成千上万条发着白光的细线凭空出现,千丝万缕从凉亭当中穿过,将亭子中的人都穿了起来,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线。

——不,说“穿”起来并不准确,那些线就像是从人身上长出来,又纷纷向极远的地方延伸而去。

这场景用肉眼来瞧实在有些震撼。

错综复杂的线将整座凉亭填的满满当当,几乎没有空隙。如果不是因为这些线都是半透明的,而且并不能被人触碰到,大概此时凉亭中已经没人能动了。

正当众人都在震撼之际,老糊涂的声音又飘忽而至。

“因线连天。”

薛羽抬头,果然看见有根银白细线从每个人头顶直直向上,如果没有亭子遮盖,大概便是直接延向天空。

“果线接地。”

有人已从蒲团上飘起来查看自己双脚,果然发现自己脚下也有一条银线连入地面。

老糊涂摇着酒葫芦,又哼唧唧念道:“线粗因果重、线细因果轻;线金是功德,线红是业障。”

凉亭中的众人都自发散开些许,去查看自己身上的因果线到底是粗是细,是金是红。

走动间,众人本来交叠在一起的因果线也逐渐清晰明朗起来。

薛羽没有动。

因为在整座凉亭之中,他恐怕是唯一一个身上根本没连几条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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