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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不及垂手等待,过了良久,忽听得一道缥缈嗓音响起,似远在天边,但吐字清透有力,直振耳膜。
“茶就不必了,这悬镜峰上泡王八的水,本尊怕喝了闹肚子。”
每说一字,距离便近不少,来人脚下功夫了得,话未毕,已飘然掠至阶下。
能飞花摘叶以伤人者,定非等闲之辈。
风不及暗中蓄力于掌,凝神打量。
对方身量颀长,乌发半拢,一袭黑袍如墨云翻滚,袍边绣着大团大团的金线牡丹,外披红绡似火,无风自动,端的是惹眼张扬,不可一世。
这不可一世的富贵公子正背着手,似笑非笑地瞅着风不及。
“哈哈哈,好,好一个出口狂妄的俊俏后生!”风不及涵养颇佳,即使被人当面骂了王八也不动怒,仍笑问,“既然茶也不喝,那不知阁下莅临敝派有何贵干?”
那人也笑着,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脸,不答反问:“你认不出我是谁?”
风不及张开眼,仔仔细细瞧了瞧,摇头:“阁下这张脸必是有幸见者过目不忘,老夫不认得,不认得。”
那人挑眉,似不满意,追问:“真不认得?”
风不及:“真不认得。”
“你没骗我?”
“老夫何必骗你?”
那人还不罢休,把脸怼到近前:“你再看看?”
风不及已不耐烦,袍袖一扬:“不必再看!”
心想此人好不要脸,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便强要人人都认得他。
那人幽幽叹了口气,低头转动手上的红玉扳指,不知在琢磨些什么,须臾抬眸:“你既认不出我,那就动手吧!”
话音未落,真气鼓荡,罡风即至。
风不及愕然,心想此人竟因旁人认不出他就恼羞成怒,出手伤人,简直是臭美至极!
这迎面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地推来,但内力催发而引起的猎猎罡风却瞬间灌满了袍袖,风不及不敢小觑,但又有心试其深浅,于是不偏不倚地站定,双腿微屈,运气接掌。
这一试,心下大骇。
他原只用了五六成气力,然而对方这一掌一遇阻力,却能在刹那间连连叠加数重后劲,一重强似一重,一浪高过一浪,竟是遇强则强无强不破的掌法!此时他若再加运十成内力相抵,便如金石相撞,以硬碰强,纵能压制也是两败俱伤,何况对方内力浑厚绵长,初试之下竟如坠渊沼,深不可测。谨慎起见,不可胡来。
电光火石间,风不及当机立断,扭身回撤,双掌一触即分。
只这瞬息功夫,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已是刮目相看。
来人冷笑一声,讥道:“老头儿跟我拼内力还是差得远,你的剑呢?本尊这回来,只想看你耍一耍你那套闻名江湖的生息剑法。”
风不及须眉戟张,哼哼两声:“阁下想看,老夫就非得耍给你看么?”
把我风不及当什么人?街上耍猴的么?
“咦?你不肯?”那人阴阳怪气,神色间竟有惋惜之意,“那可真是天不遂人愿,本尊实在好奇得紧呐,是剑阁的生息剑法厉害,还是本尊的凤来剑法略胜一筹。”
“一剑凤来,菩萨难捱。”风不及眼皮重重一跳,面色微变,“你是魔教凤隐?”
“哦?看来你对本尊的这个名号倒是熟悉得很。”凤隐偏头一笑,齿编贝,唇激朱,邪气森森。
自古正邪不两立,天下如此,江湖也如此。
近百年来,中原武林正道与北方天池魔教势同水火,缠斗不休,互有胜败。魔教前任尊主司空追仇曾名列天下十大高手榜第一,其为人阴险狡诈,乖张霸道,多鬼蜮伎俩,杀人盈野。正道各门各派在滔天淫威下苟延残喘数年,终忍无可忍,集结成军,于天池外百里碑围剿魔教总部。
那一战,震天撼地,血流漂杵,各派耆老名宿死伤过半,司空追仇也双拳难敌四手,战死天池。
经此一役,正道与魔教皆元气大伤,各自调养生息,十年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但这些过往都跟剑阁没有半毛铜钱的关系。
剑阁自创派以来,向来偏安一隅,极少参与江湖纷争。
但这并不代表剑阁闭目塞听,孤陋寡闻。
风不及早就听说魔教近年拥立了一位新尊主,其人年轻有为,雷霆手腕,性格怪僻与司空追仇相比不遑多让,甚至连武学造诣上也平分秋色,他自创了一套剑法,取名凤来,其中一招孤凤劫至今无人破。练剑的都明白一个道理,学剑难,悟剑难,创剑更难。此等千载难逢的奇才做了魔教尊主,正道各派自然人心惶惶。
可不久后,他们的心又定了。
只因这位尊主人如其名,名曰凤隐,人也又疯又淫。
传闻他平日里喜怒无常,骄奢淫逸,专爱狎男戏女,寻欢作乐,全然不理教中事务,更无振兴魔教之抱负,如此草包,不足为患。
风不及眼望这个“疯淫草包”,百思不得其解,剑阁什么时候得罪了这路邪神?
当下一声叹息,心道今日之战看来避无可避。
他扭头四顾,这草庐盖得时日太久,平素也懒于修葺,委实脆弱,打斗时若是塌了,压死了他的老猫岂不造孽?
于是身形微动,纵出屋去,遥遥留下一句话,老声浑厚如黄钟大吕:“既上门约战,且随老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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