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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玉关瞧见小鱼儿,登时想起适才?小鱼儿阻止邀月去杀王云梦这件事,随即想起王云梦临死之前,是在做什么事,心下十分畅快,笑道:“先前本王要?邀月杀了王云梦,你出声阻拦,适才?若非本王出手,你已经毙于王云梦掌底,可见世上的事,果然是一报还一报。你终于明白自己选错人了?”

小鱼儿笑道:“我听到令爱那句话以后,就明白自己看错人了,好在现在明白,也不算晚。”

柴玉关用右眼凝视着他,说道:“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那你就把你的诚意拿出来给本王看看。”

小鱼儿笑了笑,跃下桌子?,走到柴玉关面前,压低嗓子?,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老兄,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江鹰北其实有个儿子。”

柴玉关满心都是白飞飞的安危,暂时没将小鱼儿对他无礼,叫他“老兄”放在心上,问道:“他有个儿子?叫什么名字?”

小鱼儿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道他姓江。江鹰北带着我来到这里,他儿子带着其他人去了别处。我想只要你能找到他儿子,你就能找到王怜花。何况,”他向旁边扫了一眼,继续道,“这里可是江鹰北的家。你不知道江鹰北的儿子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江鹰北的儿子叫什么名字,江家这些仆人,岂会不知道他们的少主人,叫什么名字?”

玉无缺与柴玉关同属西方魔教,算不上熟人,但也不算陌生。只是他们从前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玉无缺当然不曾见过柴玉关的狰狞面孔,今晚他亲眼目睹柴玉关以阴狠毒辣的手段,先后杀死自己的两任妻子,心头早已涌起一阵寒意。

这时见小鱼儿主动跟柴玉关搭讪,又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玉无缺想起邀月和王云梦都是因为轻信柴玉关,才?被柴玉关害死的,不禁心惊肉跳,微微皱眉,便要过去护在小鱼儿身边。

刚抬起右脚,旁边突然伸来一只手,压在他的肩膀上,将他这只右脚压了下去,却是杨子江察觉他神色有异,连忙伸手阻拦。

杨子江凑到玉无缺的耳边,轻声道:“江小鱼这是知道你被江玉郎带去了别处,所以想要借柴玉关之手找到江玉郎,然后找到你。你听他们先前的对话,便可知道,柴玉关还不知道,江玉郎抓住的贾珂和王怜花,其实是冒牌货。

他想要找的是王怜花,但是纵使王怜花知道沈飞飞身在何处,也未必会将沈飞飞的下落说出来。柴玉关想从王怜花口中套出话来,少不得要?江小鱼出马,帮他做说客。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动江小鱼的。你先别着急,咱们再在这里等一会儿。”

玉无缺奇道:“等什么?”

杨子江向那七八个缩在墙角的乐师瞟了一眼。

适才?大厅的出口被邀月和王云梦堵住,众宾客都没法离开这里,这些吹奏喜乐的乐师,当然也没法留在这里。

其中一个乐师,怀里抱着一柄胡笳,身形高瘦,脸色焦黄,嘴唇上面,留着两撇干净利落的小胡子,一双肿泡眼,看着迷迷瞪瞪,颠颠倒倒,似乎是个沉迷赌博喝酒的人物。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是如何换的装,杨子江也不会想到,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乐师,竟然是江玉郎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假扮的。

杨子江压低声音,继续道:“你有没有发现,今晚的喜堂上,少了一个人?”

玉无缺乍闻此话,只道杨子江指的是有一个本该在场的人,趁着大家没有注意,偷偷离开了这里。

他记性极佳,早就将今晚来客的模样记在心里,听到杨子江的话,眼光在厅上诸人脸上扫了几转,与自己记忆中的主人客人的模样一一对照,没发现少了什么人,略一沉吟,突然灵机一动,寻思:“难道是他?”压低声音,问道:“你指的是,那位老先生?”

杨子江点了点头,低声道:“不错。这场婚事是他一手安排的,按说他应该亲自在场,看着你弟弟和邀月拜堂成亲吧。但是他没有。而且邀月是他的干女儿,他的干女儿死在柴玉关和王云梦的前后夹击之下,按说他这个干爹,应该过来为自己的干女儿报仇雪恨吧。可是他的干女儿已经死了差不多一盏茶时分了,他始终没有现身。这实在有些奇怪,不是吗?”

玉无缺只觉杨子江的话甚是有理,但他此刻不仅没有豁然开朗之感,反而感觉自己碰上了一团迷雾,当真分辨不清,这位老先生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望着堂上那个大红的“囍”字,出神半晌,说道:“咱们是从江玉郎和江琴的聊天之中,知道的这位老先生的存在,他们说的那些话,料想不会是假的。这位老先生如此重视这桩婚事,怎会不亲自到场?难道这桩婚事,本身就是一个阴谋?”顿了一顿,又道:“你说咱们再在这里等一会儿,莫非你认为,那位老先生一会儿就会过来?”

杨子江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江玉郎本人,应该不是极乐丸主人的盟友,他背后的人,才?是极乐丸主人的盟友吗?我本来觉得,江琴和他们父子忌惮的那位老先生,都有可能是极乐丸主人的盟友。

但是现在看来,江琴的武功实在太差,连一招都应付不来,就被王云梦毙于掌底,极乐丸的主人,岂会与他结盟?我想极乐丸主人的真正盟友,是那位老先生,而江琴和江玉郎,都是他的手下。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手下,受别人控制,所以江琴和江玉郎,都没有染上极乐丸的毒瘾。”

然后笑了笑,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我只知道,倘若我刚刚说的那些不是废话,那么等到大家可以走了,江玉郎一定会去找他的主人。”

玉无缺恍然,说道:“所以你不让我现在露面。”

杨子江按了按他的肩膀,说道:“不错。你若是现在露面,江玉郎心生警惕,未必会去找那位老先生。”

柴玉关与小鱼儿也说完了话,这时提高声音,问道:“江府的管家在哪里?”

那管家早已被今晚这一连串的惊变吓得魂不附体,听到柴玉关叫他,登时脸色惨白,身子发颤,说道:“小……小人……在……在这里……呢。”言语中充满了恐惧。

柴玉关甚是和颜悦色,说道:“本王与你家老爷相交一场,如今你家老爷惨死在这毒妇手上,本王没能及时阻止这毒妇,心中有愧,断然不会为难你们。你不必如此紧张。”

那管家心下稍安,走上前来,躬身行礼,啜泣道:“多谢王爷杀死这恶妇,为我们老爷报仇雪恨!”

柴玉关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本王分内之事,你不必多礼。如今你家老爷已经仙逝,家里总得有个说得上话的人,为你家老爷操办后事。你家少爷呢?他不在家吗?”

那管家虽然觉得,柴玉关对江别鹤的后事如此关心,未免匪夷所思,但见柴玉关目光炯炯地望了过来,却也不敢不答,说道:“回王爷的话,小的听老爷说,少爷出门办事了。”

柴玉关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管家道:“王爷,不是小的不想告诉您,实是老爷最不喜欢家里下人问东问西,四?处打听。少爷什么时候回来,老爷没跟小的说过,小的也没问过老爷,因此小的知道的并不比别人多。”

柴玉关皱了皱眉,说道:“这怎么能行!你家老爷总共就这一个亲人,他不在这里,谁来操办你家老爷的后事?你好歹是江家的管家,纵使你家少爷去了哪里,你不知道,那你总该知道,如何与他联系吧?”

那管家干笑两声,说道:“这个……这个平时都是老爷和少爷相互联系,老爷知道如何联系少爷,少爷也知道如何联系老爷,小的却是确实不知……不知如何联系少爷。”语音中透着十足的紧张。

小鱼儿突然道:“我看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再问他一百句,一千句,只怕他也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来。这里有一个人,知道的事情,应该比他多上很?多。”

柴玉关道:“你说的是谁?”

小鱼儿道:“将我送到这里的车夫。我最后一次见到王怜花,是在一座地牢里。当时我横着进去,横着出来,自然不知那座地牢的位置,但是车夫一定知道。他说不定还知道,另一个车夫,把他家少爷送到哪里去了。”

柴玉关若有所思地道:“你家少爷是坐车离开的?”

那管家解释道:“我家少爷无论去哪里,都是坐车。他从不骑马。”

小鱼儿一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你家少爷看着和我年纪相当,我今年十八岁,料想你家少爷也差不多这个年纪。他这十几年来,从没有骑过马?”

那管家挠了挠头,脸上有些尴尬,说道:“其实少爷是几个月前突然冒出来的。小的跟了老爷三年,从未听老爷提过,他还有一个儿子。

只是从前有媒婆上门,想给老爷说亲,老爷就跟媒婆说,他年轻的时候,成过一次亲,没过多久,太太就病逝了。太太在世的时候,老爷与太太感情很?好,什么曾经海螺难为水沟,什么只有巫山的云才?是云,别地儿的云都不是云,所以他是不会另娶的。

小的以为太太没来得及留下一儿半女,就撒手人寰了,哪里想到突然有一天,老爷领着少爷回家,跟我们说,这是太太给他生的儿子。”

小鱼儿一生中遇到的匪夷所思的事情着实不少,但这件事在他所遇到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之中,也足以名列前茅了。

他走到江别鹤的身旁,蹲下身去,检查江别鹤的尸身。

江别鹤的额头和一半头顶的骨头,都给王云梦那一掌震成了碎片,上自头顶,下至鼻梁的上半张脸都凹了进去,骨头碎片则自皮肤中突了出来,皮肤破成一个个大洞,适才?溅了小鱼儿一脸的鲜血和脑浆,都是自这些大洞中喷涌出来的。

小鱼儿当然不是在检查江别鹤的伤势,他只是想要看看,江别鹤脸上是否有易容的痕迹。

易容的手法虽然千变万化,但纵有万变,也不离其宗,那就是在脸上放上什么东西,以此来改变自己原本的相貌。

无论是人皮|面具,还是面粉粽膏,江别鹤若是在脸上放了这些东西,如今他面目破裂,头骨变形,这些东西绝不会继续服服帖贴地留在他的脸上。

小鱼儿仔细地瞧了江别鹤一会儿,没有找到任何不正常的地方,兀自不太放心,伸出手指,在江别鹤的脸颊上用力一刮,触手处冰冷柔软,滑腻腻的,确实是刚死去不久的人,沾了血污的皮肤。

小鱼儿收回了手,用江别鹤的衣服,将手指擦干净,心想:“是我想多了吗?”

只听得柴玉关道:“你家少爷叫什么名字?”

那管家笑道:“我家少爷叫玉郎。我们老爷说,他昔日有位恩兄,不仅是昔日江湖人中温文风雅的典型,还是千百年来江湖中最著名的美男子,他给少爷取‘玉郎’这个名字,就是为了纪念这位恩兄。”

小鱼儿适才?听说他家的少爷是几个月前突然冒出来的,已觉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此刻听说他家的少爷原来叫江玉郎,才?发现适才?的自己实在是太没见识了。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爷叫江玉郎。

那个被月神偷走冒充花无缺的倒霉鬼,江琴的亲生儿子,也叫江玉郎。

这个江玉郎对他们兄弟蓄着极深的恨意,安排贾珂被乱刀分尸,还安排他做小倌帮他谋取好处。

那个江玉郎自小被月神从家中偷走,后来险些因为月神给他下的剧毒丧命,前些时候,在客店里做采花贼,还被贾珂抓个正着,不仅在江湖上声名扫地,还遭到了卫国朝廷的通缉,他确实有理由恨他们。

这两个江玉郎,显然就是同一个人。

而这个惨死在王云梦手上的江鹰北,显然就是江玉郎的父亲,江琴。

也是将他们父母的行踪出卖给十二星相,害得他们父母惨死的元凶之一,江琴。

小鱼儿出神地看着江别鹤的尸身,心想,这叫什么事啊!

他还想找江琴报仇呢,怎么江琴就这样死了?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报仇吗?

小鱼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柴玉关奇道:“你笑什么?”

小鱼儿却不回答,站起身来,向那管家一笑,伸手指着岳姑娘的尸身,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那管家一怔,说道:“嗯……是岳姑娘。”

小鱼儿摇头道:“不对!”

那管家迟疑道:“额……邀月姑娘?”

小鱼儿笑道:“我想她更喜欢听你叫她‘邀月宫主’。你知道这位邀月宫主,非常喜欢我,睡觉的时候,都会梦见自己嫁给了我。这两天她为了讨我欢心,将移花宫最深奥的功夫,都默写出来,藏在她的屋里,说等到她嫁给我了,就把这些武功教给我。

其实我这人最是懒惰,很?不喜欢学武功,现在她死了,我不用跟她学武功了,着实松了口气。我想死人的东西,就跟死人一起走吧。老管家,我和她差点做了夫妻,也算是有几分情意,我要?做一件事来祭奠她,你应该不会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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