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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优雅客气,其实是在逐人。韦春则纵然满满不舍,也只能顺势告辞。
骊山行宫内有一座正殿,四座副殿,专事君王避暑时寝居和安置嫔妃。音晚和萧煜自然住不得正殿,只能选一座偏殿来居。
这种事,萧煜自然不会让音晚拿主意。
他早就选好了位于东南隅的飞霜殿。
此殿虽不是最富丽堂皇的,却是最僻静雅致的。
殿门边摆着青釉缠枝葡萄纹梅瓶,以铜钩悬着博山文锦帘,帘内摆了小叶紫檀木几和蜀锦绣榻,再往里便是三叠白缣屏风,上面绘着雾山飞雁图,缥缈云烟间一点赤色斜阳,点缀得既雅又不素寡。
音晚坐在榻席上,环顾四周,觉得很满意,正想躺下睡一觉,忽听外面一阵声响,好像吵开了。
她看向荣姑姑,荣姑姑道:“没事,殿下在与人商讨政事。”
骊山不比宫闱和王府,禁制没那么森严,音晚借口出去观景散心,看出不少明堂。
平日在王府里,萧煜将她提防得紧,除了夜间侍寝能用到她,在别的事上一概将她排除在外。所以,那淮王府不管在外人眼里藏着多少辛秘,多么神机难测,在她眼里,总是如死水一般,静悄悄的。
相比之下,骊山就显得喧闹很多。
萧煜一来骊山,身边就多了些生面孔,有青襟冠缁布的文人装扮,但大多数都体格魁梧,虽套在锦衣里,却活脱脱武将气质。
音晚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萧煜怕是早就跟昭德太子的旧部结成同盟。
她不由得琢磨,或许萧煜不让她带侍女上山,不光是疑心她,还怕她探听到机密往山下递信。
毕竟,这里是骊山,不是王府。驻跸的是禁军,不是王府府军。有谢家在,萧煜在朝中还没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大约是知道音晚没了羽翼兴不起风浪,倒不像在王府里那般防着她了。
音晚徘徊在议政殿外,有个值守的內侍竟与她父亲相识,向她请安后热情地问润公是否安好,音晚应答了他几句,借机询问。
“唉,还不是因为割让颖川三郡的事,淮王不同意割地,想同突厥人再周旋周旋,可朝臣都不愿意,连他自己的幕僚都不愿意他冒这样的风险。”
音晚之前便略有耳闻,善阳帝要向突厥低头,大约躲不过割地赔款,她还为此伤感过一阵,既哀社稷不幸,也哀君王软弱。
可没想到,萧煜不同意。
不,她该想到的。萧煜从前就是个宁折不弯的刚强性子,哪怕十一年前,未受过苦难,在自己所坚守的东西面前也绝不退让。
若他不是这样,在当初肯向自己的母族谢家低头服软,或许就不必经历那么多磋磨,那十年的牢也不必坐了。
她正出神,忽听殿门大开,一个壮硕汉子大步出来。
內侍机敏,知道谢家与淮王的恩怨,将音晚让到了殿侧拐角后,避一避外男。
那汉子不像朝臣,不受宫规约束,半点避忌都没有,怒色满面地骂咧咧:“善阳帝当初自己使尽阴邪手段抢去的皇位,自己把江山糟蹋得不成样子,凭什么要给他善后?他登基十年,谢贼、藩将、边患这三个国之大祸哪一个除了?还不是由之壮大。淮王倒忘了从前的恩怨了么?说什么疆土,百姓,他遭难的时候,也没见百姓出来给他说句话。”
他旁边有个文秀的书生,警惕地环视四周后,像是劝了他些什么,他便不再说话。
两人未走多远,殿门重新打开,出来一个內侍,把两人又唤回去了。
殿前重归于寂,音晚才从树荫斜影里走出来。
她心绪复杂,说不清对萧煜该是什么样的态度。他可恶阴暗得厉害,却又好像是这浊浊尘世里少有的清醒客,他身携光明,正在努力突破积年攒聚的云雾,照亮人间众生。
良久,她才从杂芜纷乱的思绪里走出来,暗自调侃:谢贼、藩将、边患,他们可真给谢家面子,把谢贼视为三祸之首。
议政殿那边吵到半夜,好像是萧煜赢了,音晚卧在榻上,听內侍在外走动,道淮王殿下要酒宴请外客。
要酒,宴请外客,那一准是他把别人说服了。
音晚竟松了口气,替他高兴。
可她高兴得太早了,刚到亥时,便有宫女来禀,说淮王殿下在温泉池沐浴解酒,让王妃去见他。
没有避子丸傍身,音晚一点都硬气不起来。
她磨磨蹭蹭,支支吾吾不肯去,还是荣姑姑劝:“王妃快去吧,殿下脾气不好,若是叫他等急了,吃苦的是您自己。”
音晚这才不情不愿地去了。
温泉汤池在蓊郁松柏掩映的山脚幽僻之所,石灯幢中放着夜明珠,光茫微烁,白玉石池台上浮雕着鱼龙凫雁,若奋麟举翼,莹澈若玉。汩汩泉水自翁口中涌出,热雾弥漫,虚虚掩映着泉中的人,使这一方天地如腾在九天间的仙境瑶池,缥缈美幻。
萧煜今夜好像很高兴,他靠在汤池中,手边搁着一只葡萄纹金樽,音晚特意踮脚看了看,那金樽中该死的还盛着酒。
见她来了,萧煜抬起金樽呷了口酒,朝她招招手,懒懒道:“过来,把衣裳脱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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