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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手扶上昆石台子,从水中站起来。
浴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翻扬起来,又潋滟着碎光落回去,一阵凌乱。
音晚这一回倒没有躲避,直勾勾地盯着萧煜,却叫她盯出些不寻常。
他抬手去拿寝衣,露出腋下的一寸肌肤,凹凸不平,好像烙着什么东西。
其实音晚早就发现了。两人有过许多回肌肤之亲,音晚早知道萧煜身上都是伤,脊背上、胸前、胳膊上,交错纵横的疤,有些像剑伤,有些像刀伤,还有一些样式奇奇怪怪的,怎么摸也摸不出来是被什么兵器弄出来的。
之所以是摸,不是看,是因为萧煜这混蛋不知哪里沾染来的怪癖,行事时定要音晚把眼闭紧了,不许她看他。
开始她总记不住,被欺负狠了要睁开眼抵抗,萧煜干脆就扯了床帷将她眼睛蒙住。
要被他颠来覆去,一下还失了光明,那感觉实在可怕,她也就遵从萧煜定下的规矩,自己把眼闭紧,省得他动手。
她有摸到过萧煜的腋下,她以为是跟别的伤疤没有什么两样的,可若是像这样看,又觉得这一处的伤透着古怪。
像是铁烙出来的字,笔画似乎很不规整,一时难以辨认是什么字。
她正想再仔细看看,萧煜披上了寝衣,头也不回地出了浴房。
萧煜走后,青狄便悄悄摸进来,先是将音晚上下打量了一翻,见她无恙,方才舒了口气,道:“姑娘,奴婢见殿下离开中殿,往前院去了,今晚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您快出来,现在躺下,还能再歇一会儿。”
“姑娘?”
音晚恍然回神,将视线收回来,缄默片刻,道:“避子丸。”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讨要,青狄忙从袖中拿出一个翠绿瓷瓶,颈口朝下磕出一颗滚圆的药丸,递给音晚。
她正要去倒水,音晚已经仰头干咽下去了。
草药的苦涩蔓延在唇齿间,醒神惊脑。音晚见青狄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轻摇了摇头,道:“不用担心,我只不过在今夜想通了许多事情。”
她从前觉得,昭徳太子的冤案父亲不曾参与,便可置身事外,纵然他朝谢家覆灭,或许,萧煜恩怨分明,会对父亲网开一面的。
毕竟,他们曾是莫逆之交;毕竟,这些年父亲没少背着大伯父打点西苑护卫,让他们照顾萧煜。
直到今夜,音晚才彻彻底底的清醒,明白什么是痴人说梦,什么是一厢情愿。
若萧煜对父亲还有旧日情谊,若他打算放过父亲,又怎么会这么欺负她?
她不单是谢氏女,还是谢润的女儿,萧煜对她如何,便可代表他对父亲的态度。
纱幔轻飘,透进些许烛光,映亮了这一池静水。音晚站起身,挽住青狄的手,道:“走吧,回去休息,明日还要去骊山行宫。”
音晚心里有事时,总是睡不安稳的。虽然她被萧煜折腾得精神不济,该懒在床上多睡一会儿,养养神。可她的心总“扑通扑通”跳,难以安眠,索性起来。
天已经蒙蒙亮了,外头青狄和花穗儿正忙活着给她收拾行李,紫檀灵芝纹画桌上堆了许多包袱、箱箧,青狄正比照着记录,指挥侍女们往里面放物什,每放一件,她便拿笔在账簿上勾去一件。
做谢家女儿也不全是坏处,还有一点好处,他们谢家权势煊赫,家资丰盈,音晚的嫁妆十分丰厚,单是登记的账簿,便装了十大箱子。
萧煜混账透顶的时候,音晚就常想,她有这么多钱,若是哪一日离了淮王府,自己出去独立门户,想找多少个俊俏儿郎不行?她把钱撒出去,就让人比照着萧煜的样子给她找,要一样的凤眸剑眉,薄唇挺鼻,宽肩窄腰,还得比萧煜年轻,比他脾气好,哎呀呀,那日子得过得多潇洒自在啊。
音晚正靠在窗棂上,有一搭无一搭地想着,快要把自己逗乐了,忽听外面有人在叫她。
叫的是“淮王妃”。
她循声望过去,见伯暄领着一个侍女进了她的院子。
他依旧如昨日那般活泼,蹦蹦跳跳地走到跟前,隔着窗子向音晚请过安,让侍女奉上一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笑得梨涡浅凹:“昨日要了王妃的坠子,我也不是不懂礼数的人,礼尚往来嘛,我今日用早膳时觉得这桂花糕很好吃,就诓父亲说我还想吃,让厨房做了一盘新的,送给王妃尝尝。”
他的笑容天真烂漫,稚气十足,音晚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把盘子接过,刚想拿一块来尝尝,动作一滞,又改变了主意,把盘子递给身后的青狄,转过头来柔声细语地向伯暄解释:“我刚用过膳了,等待会儿饿了再吃。”
伯暄不疑有他,乐呵呵地点头,他的侍女却急了,面色惶惶,不住催促:“公子,咱们还是快回去吧,淮王殿下不让你到这里来。若是叫他知道,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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