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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省了他们不少麻烦。
巡捕队伍里站出一个通中文的副官,问:“你们是这里的住户?卖茶的?”
苏敏官点点头,“这是我太太。厨房里还有个丫环。”
他给旁边林玉婵一个眼色。林玉婵不用他暗示,拼命点头。
巡捕们见这年轻太太容貌姣好,衣着单薄,披了男式外衣,果然是刚从床上惊起的样子,一边偷偷打量她脸蛋,一边说着“夫人受惊了”之类的套话。
然后苏敏官主动上缴一把菜刀,一支德林加1858短手`枪,“这是防卫武器。”
巡捕们赞许地拍拍他肩膀。这华人老板还挺上道,懂流程。
几个侦探四散开来,开始检查尸首。
林玉婵紧紧靠在苏敏官怀里,这是才有点回神,第一反应是:“这枪能……能还我吗?”
苏敏官被逗笑了,紧张绷直的嘴角放松下来,温柔地看她一眼。
“应该只是比对弹痕。”
“那、那刀伤……”
苏敏官奇怪地看她一眼。这姑娘的关注点偏到姥姥家去了。
林玉婵也没办法。小说和法制剧看太多了,这完全糊弄不过去啊!
不过她高估了十九世纪中期的刑侦手段,以及一个毫无主权的东方租界里,拿钱办事的巡捕们的责任心。
院子里的“现场”只是草草检查了一遍。死者不是本地住户,明显是流窜盗匪。况且都是如假包换的华人,那怎么死的也不重要了。
巡捕们一边说笑“这可是个大案子,威廉警官这个月又要有高额奖金了”,一边进入卧室。
苏敏官轻声说:“在这里等着。怕吗?”
她摇摇头,退到墙角。
苏敏官跟去卧室,趁巡捕例行公事地给尸体周围画线,他检查了林玉婵枕边——巨额钱钞居然都完好。估计是被她抱着睡的。
他悄悄打开包裹,倒一些散钱在地上,然后将包裹拎起来,拴上身。
谁知道巡捕会不会顺手牵羊,中国人碰到这事没处说理去。
这些银元算是封口费,即便巡捕发现什么可疑的破绽,看在捡了钱的份上,也可以友情瞒报一下。
然后他拉过那个威廉警官,塞过去几英镑,故作慌乱地哀求:“我等升斗小民,现在不知该怎么办,全凭官爷们做主,但求莫声张出去,人死在店铺里,太晦气了……”
巡捕也知道中国人迷信,商人尤其忌讳多,这要求也算合情合理,况且这人“花钱消灾”的意愿很明显。
于是笑起来,通过通译说:“不用怕,我们的职责就是维持租界治安,你们是守法的华人商家,我们同样也会尽心庇护。你们怕血,出去找个熟人家借住一下,或者找个旅店,先挨过这一夜。我们还要检查一会儿,此处有收尸队善后。明日下午一点半,去巡捕房做个笔录,把你们的枪取回就行了。”
这巡捕平日对贫民乞丐很是凶恶,但其实银钱给够,他也能变成华夷亲善的典范。
他甚至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卷烟,友好地递给这个华人“受害者”。
“来,朋友,压个惊。”
苏敏官冷淡谢绝。
“善后”自然不是免费服务,不免又花出去点小钱。
一切谈妥,苏敏官回到院子里,小姑娘仍乖乖等在原处,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警惕地看着巡捕们来来去去。
巴掌小脸仍旧惨白,眼里都是红血丝,薄薄的嘴唇抖动着,让他想用一只手指抚平。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她自然而然地扑进他怀里。
就在今天早上,苏敏官还淡定表态“以后不任性了”,但也许他天生就是朝三暮四、言而无信的料,这话不出半日就被他吃回去。
他自暴自弃地收紧手臂,抱住轻轻软软的一团,慢慢拍她后背,自己的脸贴着她冰凉的脸,一束束捋顺她的头发。
他头一次看到她完全披散头发的样子。她晚上洗过发,松松绑着睡的,此时绑带丢失,涩涩的发梢落在她肩上,不听话地支楞,一部分滑进他风衣的领口,隐没在那若隐若现的抹胸后面。
他那风衣显得宽大而累赘,从腰带处挤出层层褶子,包住里面那个小小的、几无存在感的身体。那身上只套了一件白色吊带小睡裙,比西洋风情画里还要妩媚,胸前镶着蕾丝花边,薄薄的和她肌肤一样滑。
光裸的小腿光裸的脚,在灯光下应是暖白色的肌肤,此时被夜色染成淡淡灰蓝,宛如脆弱的细瓷,仿佛他用两根指,轻轻一用力就能捏碎。
地面粗粝,生着杂草,她不安地蹭着脚趾,不敢挪动一步。
苏敏官轻声问:“鞋子在哪里?”
小姑娘的声音细如蚊蝇:“店面柜台下,有一双备用。”
他抄起她膝弯,轻轻抱起来。细瓷般的小腿在他身侧晃。
院子里还有巡捕,点着灯在做记录。他只好又撩起自己衣摆,反过来裹住她一双腿脚。
忽然听到胸前的小声音,细声细气地说:“谢谢……”
苏敏官心底涌起无名烦躁。他本来应该料事如神的。他的义兴总部从没松懈警戒,却没想到先让奸贼意外发现了她。
入会有风险,风险从来自担。天地会内里那么多鸡毛蒜皮,他哪能事事管得。他本可以轻描淡写说,我救不了那许多人。
方才一路狂奔的后果此时才显出来。喉咙刀刺般剧痛,一阵阵血腥气直通胸臆,胃里翻滚绞动,难受得让人呼吸不畅。
他问:“不怕了?”
“不怕。”
“跟我莫讲大话。真不怕了?”
“不怕。”
街上忽响梆子声。午夜了。
苏敏官笼手入袖。那里面还有一封信,他还有个该赴的约。
从此处船行至浦东村落,水道参差,得留出至少一个时辰。
他斟酌半晌,低声问:“你能跟我走吗?”
留在这里也是看人收尸。夜长梦多。把她带在身边才放心。
林玉婵点头。她隐约意识到,今日的恶徒只是连环剧中的一个插曲。苏敏官来得这么及时,必定有其他她所不知的信源消息。
她全身冰冻的血液慢慢回暖,感到莫名安心。
她穿上鞋,小心提议:“我……我还想找套衣服。”
巡捕还赖在卧室没出。大概是发现了地上的银元,正撅着屁股在床底下找更多。
苏敏官拉着她来到厨房,敲门把周姨唤出来,问她有没有干净衣裳。
周姨没看见外面血腥备细,只听枪响,以为是巡捕放的。如今院子里那么多巡捕,那显然是安全了,反倒心态很乐观,笑道:“有是有,只怕都不合她的身。不过——”
她不过脑子说两句,才看清林玉婵身上穿着啥,再一细想,嘴巴张得铜铃大。
这四舍五入不是等于看光了嘛!
她看苏敏官的眼神瞬间严厉起来,忠心护主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苏敏官已经恢复了人模狗样,开了五分气场,沉声道:“听说有人要打店铺的主意,巡捕是我叫来的。你别怕,一会儿巡捕要干什么你都配合。这些钱给你留着,便宜行事。我带她去巡捕房笔录,明日回来。”
周姨收下钱袋,难以置信:“半夜三更录口供?”
但现下民俗,男人说话天生有权威,她也不敢再多问。见林玉婵也点头,唯有服从而已。
“那……那回来的时候记得叫门。我会锁门的。”
苏敏官闯进卧室,一路告罪,打开衣柜。她衣裳不多,他无暇细看,拽出来几件厚的,然后跟巡捕说,去住旅店。
小姑娘一声不吭,乖乖跟着他走。步子有些不稳,衣摆下露出纤细的脚踝。
苏敏官拐出路口,跟手下会合,命一人去义兴调兵,再派几人来这里守着。
石鹏犹豫问:“浦东还照去么?”
会议还没开始,就见了血,不是吉兆。
苏敏官果断道:“当然。江浙分舵主邀约,我怎好推辞。”
林玉婵才头一次听到“江浙分舵主”这个名头,瞬间感觉头大。
她小声抱怨:“你们这组织纪律性也太差了吧……说接头就接头,也不提前规划一下……”
晚清洪门天地会,组织十分松散,跟电影小说里那种等级森严的梁山式帮派完全不同。在“反清”这个大理念的覆盖下,各地分会自由进化数百年,早就不受统一号令。各分会之间有合作,也可能有对抗,也可能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以林玉婵这段时间的观察看来,它更像是个去中心化的区块链平台。
所以,江浙分舵突然现形,找上苏敏官,虽然不是大难临头,但也未必是好事。
苏敏官对下属解释:“我审过那个马仔。楚南云大难不死,大概是找到江浙分舵去恶人先告状,哄他们将我约出来谈。他又贼心不死,想提前劫出林姑娘,乱我们阵脚。这事做得偷偷摸摸,应该不是江浙分舵的意思。”
他目光如冰,扫过三个手下。
“你们现在想回家睡觉,可以提出申请。”
三人神色都是一凛。
石鹏低声道:“二十年戒不掉的瘾,你给我戒了。东家,莫说你是舵主,就算你哪个帮会都不是,我老石为你赴汤蹈火。”
另外两人,袁大明和江高升也道:“江浙分舵早就管不着我们了。兄弟现在都跟你混。正好也许久没活动筋骨了!”
苏敏官冷冷一笑。
“筋骨么,还是少活动的好。咱们这双手还得留着数钱呢。待会记着,嘴上甜些没坏处。都十九世纪了,我们要讲文明。”
这位文明大舵主随后转向林玉婵,收了眼中那股玩世不恭的狂劲,轻声道:“阿妹?”
她担忧地看他一眼。
他悄悄给她一个温柔的眼色,以安心的口吻说:“今日定然不是鸿门宴。你待会好好想想措辞,该怎么控诉,让咱们占理,让他们无地自容。”
林玉婵微微撇嘴。受那么大惊吓,还得当吉祥物陪他开会?
“我怎么觉得你在利用我?我要是不去呢?”
苏敏官低声笑,凑在她耳边,说:“你没得选。我绑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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