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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宜听出她话里有些不对劲,心生疑惑,忙披了外衫,由侍女采黛馋着往外走,想着出去瞧个清楚。然而还没等她到门口,就瞧见长廊下走来一群提着纱灯的人,就着昏暗的光,她瞧见她父亲江载清立于前列,正引着那些身着宫服的人往她这边走来。
她自知此时模样不宜见外人,也来不及多说,忙掉头又往屋内走去,将身影隐于游鱼戏荷的屏风之后。
不多一会儿,江载清的声音在外响起,一如既往的严厉,带着读书人的一板一眼:“卿卿,你姑母从宫中传信来,说想见你,还特意命了人来接你,你快收拾收拾,随公公们进宫瞧瞧。”
江知宜的姑母为宫中愉太妃,自幼便对她疼爱有加,然而要她进宫相见的时候却是少之又少,况且还是在这样的深夜。
她心有疑惑,正欲开口想问,却听江柳氏先开了口:“卿卿身子不适,又是这样的大冷天儿,恐怕去这一趟经受不住,不如明日再……”
算命和尚突然吊死的事还在脑中萦绕,使得江柳氏如何也安不下心来,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但又不知到底是何事、会在何时砸到身上。
“夫人大可放心。”领头的公公打断她的话,掐着尖细的嗓音相劝:“奴才们备好了轿撵,绝不让姑娘受累受寒,而且太妃娘娘此次要姑娘进宫,也是顾及着她身子不好,想着让宫中御医瞧上一二呢。”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清楚,此番既是愉太妃亲自命人来请,又是为江知宜身子着想,哪里还有拒绝的机会和理由。
“这……”江柳氏心中仍有犹豫,一时不知如何决定。
她既怕这一路颠簸,卿卿本就虚弱的身子扛不过去,又不想错过此次机会,能让宫中御医好好替卿卿瞧瞧病症。
“太妃娘娘亲自来请,我们自然是放心。”江载清望了一眼自己的夫人,示意她不必再多说。
愉太妃的身份首先是太妃,然后才是他们江家的外嫁女,太妃盛情相邀,若他们还要讨价还价,那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江知宜也知晓其中道理,不欲薄姑母的面子,也不想给宫中人落下话柄,只隔着屏风轻声回应:“辛苦各位公公,且稍等片刻。”
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快步走至妆奁前,任由采黛为她梳妆打扮。
姑母深夜相请着实奇怪,但仔细想想,姑母进宫多年,直至先帝驾崩,也没得到一儿半女,身边可信之人并不多,倒与她还算亲密。
每每与她相见,总要拉着她的手聊上半晌才行,这回深夜召她而去,许是想她了。
江知宜放宽了心,只盼着自己的身子能争口气,别入了宫陪伴姑母不成,又给她添麻烦。
宫里的人办事妥帖,说是不让她受累受寒,这一路果然处处小心。抬轿的人步伐缓慢,她并未受颠簸之苦,且轿撵中提前用火炉烘过,帷裳遮的极为严实,她也未曾经受冷风。
刚下轿撵,便有宫人挑灯在前引路,领着她进了一处宫殿,她近些年来身子愈发不好,即使有宴请,也是极少进宫,唯恐自己冲撞了贵人,所以对皇宫并不熟悉。
可即使再陌生,牌匾上遒劲有力的“长定宫”三字,也在清清楚楚的告诉她,这并非姑母所居之处。
江知宜狐疑的打量四周,拧了拧眉,偏头问引路的太监:“公公,姑母是要我在此处等她吗?”
“正是,姑娘略坐坐,愉太妃稍后便到。”引路太监半佝偻着腰,始终未曾抬起过头,将她送进殿内之后,再没有多余的话,又迅速退了出去。
江知宜抬眼扫过殿内,一时琢磨不透姑母今日的意思,这里她处处陌生,不敢乱动,也未寻地方坐下,只是站在窗前,看着窗柩上的影影绰绰。
殿外的枯枝败叶不断摇晃,人影混乱交叠,一一落在油纸上,衬着屋内微弱的光,说不出的纠缠难解。
她看的入迷,没发现有人进来,待听见身后有冷冽的声音响起,缓缓道了句“愉太妃今日怕是不能来见你了”,才慌忙醒过神来,应声转了身。
江知宜还未看清来人的脸,只瞧见眼角扫过的明黄色衣角以及五爪金龙,根本来不及思索,忙屈膝跪了下来,出声喊道:“臣女江知宜,拜见皇上。”
她的声音带着些病中的绵软无力,话尾微微上扬,似是轻羽在耳边拂过,又轻轻绕过一圈。
闻瞻坐至桌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跪在自己面前,散落满肩的墨发,如堆积的云;微微下弯的长颈,似折颈的鹤。
他并未出声回应,只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
江知宜随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头,入目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眉目疏朗、鬓若刀裁,本该是占尽风流的容貌,却处处透着凌厉感。
天子之颜不可直视,她就要垂眸掩下目光,下巴却突然吃痛,被面前的人狠狠捏住,眼神被迫与如潭的双目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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