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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新年都在绵延的战火中度过,没有半分喜气。长安城是有灵性的,它像人一样,有着喜和悲。虽一样扎了花灯烛火,也一样红火热闹,可因着人们的心是揪着的,这年自然也过得冷冷清清。
吐蕃和土谷浑的战役一直绵延了一个多月,裴寂在结束战役之后,火速集结兵力前往玉门关。半个月后,突厥退兵,解了玉门关之围。
这是李承浚知道的消息。可传到长安城的公开的消息,却并不是这样。
李承浚命裴寂封锁消息,裴寂便当真将战胜的消息藏得严严实实的,就算是当时吐蕃退了兵,也命兵士们照旧叫嚣,那震天的声响,让附近的人们都以为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裴寂治军军纪严明,他自己又是个只对事不对人的,自然把下面的人管的服服帖帖的,没人敢私传消息。
裴寂将公开的战报晚了半个月才送到长安,在外人看来,自是以为这战役打得旷日持久。
他又按着李承浚的示意,在战报中极力渲染战争的艰难和残酷,各种死伤惨重、粮草不足、损失极大之类的形容词都摆了上来。好让周辅嗣放松警惕,当真以为他无再战之力。
而更具杀伤力的,是他在战报的最后写道:“玉门关守将王迟归负伤、副将周洵战死。”
裴寂不懂写这些失败的战报,毕竟他走到现在为止,从没打过什么败仗。数百字的战报写得他抓耳挠腮,最后硬是逼着手下的谋士,生生的凹了一篇出来。
他看着,这战报中心思想明确,东拼西凑的总算是把李承浚交代的事都写全了,这才命人送了出来。
他的谋士看着他嘴角诡秘的笑,不觉冷汗涔涔,道:“将军,咱们这样乱写,成么?这可算得上是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罢?”
裴寂踹了他一脚,瞪圆了眼睛,道:“放你娘的屁!陛下让咱这么写,咱就这么写。君在上,臣在下,你懂不懂?”
那谋士点点头,道:“属下明白。只是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将军可否赐教?”
裴寂冷森森的一双眸子盯着他,道:“说人话。别拽那些文绉绉的词,老子听着心烦。”
那谋士道:“不知将军怎对陛下的旨意如此的言听计从?将军不是一向不理朝堂中事吗?”
裴寂虽还是绷着一张脸,可不知道为什么,那谋士倒觉得他脸色和缓多了,甚至像是带着笑意,他摇摇头,道:“你不会懂的。老子是不喜欢那些尔虞我诈的事,可陛下的皇位、大唐的江山,我都保定了。”阿珏,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保李氏江山无虞。
他打发了那谋士出去,方喃喃自语道:“阿珏,你儿子真是不错,小伙子挺有谋略。你啊,也能放心了。”
李珏,是先帝的名字。
含元殿中,李承浚握着手中的战报,手不觉颤抖起来。他紧紧拧着眉,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看向殿中跪着的军士,道:“周洵将军的遗体现在在哪?”
那军士回道:“王迟归将军亲自扶柩,送周洵将军回长安,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李承浚点点头,看向德顺,道:“传旨,周洵将军为国尽忠,鞠躬尽瘁,追封周洵将军为正三品云麾将军。”
德顺躬身道:“是!”他说着这话,心却在发抖,这周洵将军没了,陛下该怎么和太后娘娘交代啊!
李承浚无心再应付大臣们,只草草下了朝,向永寿宫赶去。
刚刚开了春,天气还是冷的厉害,带着一丝潮气,越发觉得钻心的冷。春风拂面,却仍觉得凛冽的很。
周沅站在院子中,戴着灰鼠皮子的袖套,把两只手都插进去,方才觉得暖和些。
她笑吟吟的看着子衿几个侍弄院子里的花草,面上虽不动声色,可袖套中她的手指却紧紧的交叉着握在一起,心如擂鼓。
她知道,今天有一场大戏要演。演给锦书,和她身后的周辅嗣看。
“阿沅。”李承浚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眉头紧紧的蹙着,连脚步都迈的迟疑了些。
周沅回过头去看他,笑着道:“陛下今日下朝倒早的很。”她走上前去,道:“陛下今日的脸色瞧着不大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李承浚一把握住她的手,郑重道:“阿沅,朕有话很你说。”
周沅会意的看了他一眼,道:“进去说?”
李承浚点点头,道:“好。”他说着,与周沅一道走了进去。
正殿外的院子里,子衿、子青并着锦书几个,正在修剪新种的几株花草。德顺站在殿外,殿门并未关上。
院子中很安静,只要留心,便能将殿中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
周沅看了李承浚一眼,点了点头。她刻意把声音抬高了些,道:“陛下有何事要与我说?”
李承浚从怀中掏出一份战报,道:“这是今日早朝时裴寂将军送来的东西,你看看。”
周沅半信半疑的接过战报,细细看着,看到最后,她的睫毛微动,一大颗泪从眼眶中滴落下来,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着他,道:“这是什么?我大哥他怎么了?啊?”
她声音隐忍而克制,带着一丝哭腔,却又很巧妙的把情绪隐藏起来。如果不是李承浚事先和她商量过,连李承浚都几乎要相信了。
他不禁感慨:阿沅演技真棒!他深深的被她的情绪带动着,他痛苦的闭了闭眼睛,长叹了口气,道:“阿沅,周洵将军他,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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