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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哲拿着期末成绩回到家时,破天荒的,江宇承也在。
父子俩四目相接,江宁哲率先别过头去。
这一撇头,便见坐在沙发上喝茶的一男一女,女人的脸在见到江宁哲的一瞬间变了颜色,不过她很快压下,嘴角牵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小江回来了啊,两三年不见,是长高不少了。”
在女人说话时,江宁哲的目光漏了一点到她身边的人。
那是个与他年纪一般大的少年,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眉目勉强算得上清秀,然而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为他添了一分沉郁。
对上江宁哲的目光,郁色更浓。
可他很快调整好表情,笑着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小江弟弟,来武哥这儿坐。”
江宁哲臭着脸,好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飞速掠过他,视线落到阳台上几株欣欣向荣的绿植上,借此洗眼睛。
“臭小子你嘴巴长来干嘛用的,见到你陈阿姨和武哥不晓得喊一声?”江宇承不满的拧着眉,“成绩单呢?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好好看管你的学习,……你犟什么,成绩单拿出来。”
江宁哲把成绩单从书包角落掏了出来。
江宇承首先看见那皱巴巴的成绩单,面露不虞,再看上面用红笔写着的各科成绩,愣是皱出一个黄土高原,分贝霎时提高了好几个度:“你在学校就是这么学的?!数学刚刚及格,语文八十分?英语六十七?”
本就皱皱巴巴的成绩单顿时更不能看了,稍一折就是一道细纹口子。
“把你的卷子拿出来。”江宁哲垂着头,言听计从的去掏各科卷子,卷子刚拿出来,就听见江宇承的下一句,“正好你武哥要在家里小住几日,这段时间你让他给你好好补补课。”
闻言,江宁哲豁然把卷子摁了回去,“不需要他补。”
“臭小子你难道忘了自己初中时成绩是怎么提高的吗?你倒好,非但没一个谢字,反倒还,还……”说到这里,江宇承恍然想起当事人和他母亲在场,悻悻地闭了嘴。
“你不说,我来。”江宁哲挑衅似的扬眉,“不就是揍了他一顿,多大的事儿……”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足以见打下这一巴掌的人多么震怒。
“江宁哲!给武德道歉。”
江宁哲的脸被打得歪到一边,他肤色偏白,属于怎么晒都晒不黑的类型,一巴掌下来,白皮上赫然留下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唇角渗出刺目殷红,铁锈的气息似也染红了他的眼角,整个人看上去仿若一头发疯的困兽:“凭什么?”
他冷冷的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母子俩,带血的嘴角拉扯出一个腥烈恶意的弧:“他算个什么东西?”
啪——
完好的另一半边脸也没能逃过。
“凭什么?凭我是你老子!”
“江宁哲,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尊长,懂不懂礼节?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江宇承气急,也没管武德母子在不在场,上下嘴皮子一碰,将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你想想你哪次闯祸不是老子给你擦屁股,江宁哲,你跟你妈简直一个德行,真他妈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哈!哈哈……”不知哪句话刺激到了江宁哲,他忽然癫狂大笑,一声声凄厉无比,听得人头皮发麻,汗毛根根立起,凉意顺着脚底蔓延到小臂,令人齿寒。
武德起身,走了两步便被江宁哲喝退,“你他妈再走一步我打烂你的腿!”
闷响忽起。
却是江宇承抄起沙发上的换洗裤子,抽出皮带,一下下往江宁哲身上抽。“你怎么对客人说话的?你这张嘴怎么这么讨嫌?不打不服气是吧,啊?”
皮带抽在江宁哲的小臂、胸口与腰腹,还有几鞭抽在脸上,顿时便是一道血印,江宁哲不躲不闪,任江宇承抽了十几下,蓦地五指张开,抓住皮带用力一扯,江宇承顿时收不住力,重心不稳往前栽了下去。
武德的母亲发出小声惊叫,江宁哲一眼扫去,她愣是没敢叫出来。
离开家门时,江宁哲望向极为狼狈的江宇承,汗涔涔的刘海带着血,遮去一边眼睛,也遮去了眼中垂死挣扎的温情。
江宁哲听见自己毫无情感的声音响起:“诚如你所说,我不过就是从你那千万分之一的精子里孕育出来的一头白眼狼,……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我是有多倒霉啊。”
出了小区,热闹街市与人声转瞬便将江宇承的身影隔离在回忆里,残阳如血,余晖融融,热浪迭荡,如煮沸的水蔓延开来。
夏季傍晚的燥热就跟层出不穷的蚊虫一般惹人讨厌,汗液混着血液,一齐在颊边绽开妖冶的花。
街上行人匆匆,半数人低头看手机,来去匆匆,江宁哲与他们行至一处又背道而驰,另一半的人用眼神打量着这个血迹斑斑的少年,或可怜、或害怕、或惊慌,就是没一个敢上前。
江宁哲心中无目的,脚步却不停,也不知是否要走到天涯海角才停驻步伐。
仿佛逃往未知的未来。
这是他头一次,感到前路茫茫,心有戚戚。
郁郁之苦发泄不得,心烦意燥又纾解不了。抬起手来,手中攥着一张张沾着血的考试卷。
也不知道逃往途中还有没有心情去做题。
不如团巴团巴,扔了算了。
不行。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便被江宁哲否决,他的脑海中几乎是立马浮现出另一人的身影。
……卷子上的错题还没摘抄到错题集上,明天季惊年还要给他讲题呢。
便在此时,前方不远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惊年你好不容易考完放假了,就连买菜的这一小段路都不能陪我走走?学习重要还是你妈我重要?”
“您重要您重要。”
特属于季惊年冷泉似的嗓音响起,而此刻,泉水叮咚,盛着欢悦的声响:“我回去就把学习资料扔了。”
“那倒不用,……咦,惊年你看对面那人是不是小哲?”随着沈文秋话音一转,季惊年的目光随之转移,落到小道对面,那站立不安到几乎下一秒就要落荒而逃的人身上。
“江宁哲?”季惊年小声唤道,谁知那人转身就跑。季惊年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好在那人跑得不快,数十步后竟捂着肚子蹲了下来。
季惊年转瞬追上他,绕到他正前方堵住去路,瞧见那张惨兮兮的脸时,季惊年脑海中什么念头都没了,仿佛一颗原子|弹扫荡了整个大脑。
“江宁哲你怎么……”
江宁哲扬起鲜血淋漓的脸,露出一个笑容:“别问,季哥,……别问。”谁都有不愿袒露的伤疤,不足为外人道,只消自己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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