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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皇后不皇后的,这齐室的皇后我可不稀罕。”
她脱口笑言,话一出,马车内的空气都似停滞了几分。桓微也自觉这话说得悖逆了些,齐室虽衰微,到底是君。臣不可僭君,此乃自然之理。所幸是在车中,不至于叫旁人听了去。纤长睫毛一敛,羞涩地看他:“我是不是说错什么啦?”
“没有,你说得很对。”谢沂笑着抚抚她的小脑袋,“建功立业、振兴家族是我们男儿的事,我谢家,不需要再出什么皇后。”
那就好。
桓微心底松了口气。齐室不过一个主弱臣强的腐朽的空壳子,早不如渡江之初。世家各自不服,却又不愿其他士族上位,不过勉强维持君臣之礼。一旦某家创下功绩,废帝行“禅让”是必然之举。几任皇后的殷鉴在前,若有女儿,她的确是不想女儿嫁入皇室的。
默了默,又觉自己现在想这些实在为时过早……才一个多月呢。她有些发愁地看着仍未显形的小腹,这个孩子实在太安静,除了消失的葵水和早间恶心没有任何不良症状提醒她这个孩子的存在。听说妇人怀妊甚苦,她本来十分地担心畏惧,要是能一直这样,似乎也不错?
反正,都怪他呀……她哀怨地瞧着丈夫宛如玉刻的脸上光彩蕴藉的一双眼,张齿忿忿在他肩头咬了一口。春日衣衫渐薄,谢沂侧眸瞧她,她却如嗜睡的幼猫一般趴他肩头闭上眼了。
桓时的新婚定在两日后,他提前一日从姑孰大营赶回来了——前方战事渐紧,留给他的不过三日光景,新婚两日后他即得返回姑孰,连陪新妇子回门也不能够。
这日桓府里很热闹,箫鼓喧阗,红绸飞舞。桓时于昏时去乌衣巷接新妇子,吉时还未至,桓府中已然宾客盈室,桓微同三个妹妹在后院协助李夫人准备婚礼事宜,谢沂则同桓旺在门前接迎宾客,庭院里,桓泌正和尚书仆射谢珩说着话,不断有前来赴宴的宾客向他敬贺。
今日主婚的是司徒王毓,他虽与桓泌不对付,看在与琅琊王氏同出一源的份上倒也应下了差事。原本桓泌是请永兴帝做主婚人的,但小皇帝畏他如畏虎,本来应了,临到头又恐惧他是欲行伊霍之举,只派了王毓过来代行其职。桓泌不无遗憾地对谢珩叹道:“陛下为天下之君父,若能为犬子主婚,可谓莫大的荣耀,孤对国家的忠心日月可鉴,可陛下总是疑心于孤,令人遗憾。”
谢珩并不接他话,捋须微笑:“万乘至重,国为神器,怎可轻易下同万物?陛下非是猜疑之心,大司马多虑了。”
桓泌胡须微微一动,这老狐狸说话是越来越不经听了!倒也不愿为难这挚友之弟,只叹了声:“但愿吧。”
“仪简。”他唤住在门口迎接宾客的女婿,“还劳你进宫一趟。请陛下与太后前来观礼。”
谢沂因接迎宾客见了许多的陌生面孔有些微不祥之感,正欲提醒桓旺加强戒备,闻言下意识看向叔父,然谢珩此时却已背过身同过往宾客说话了,恍如未闻。琢磨着叔父是个默许的意思,他托桓旺照顾好妻子,策马往宫城去。
过了两刻钟,街口响起爆竹声,原本蓄势待发的各色乐器就如被春风吹绽的百卉一般,一股脑全响起来了。桓氏族里的小孩子拍着手奔至门口要看新妇子,桓泌讶然笑道:“子晟迎亲回来了!”
昏礼就此开始,桓时用红绸牵了王家九娘至庭中,宾客熙攘如云,将庭下围堵得水泄不通。
王毓念过祝词,一对新人便开始行行沃盥和同牢的礼节。离人群稍远的地方,桓微同三个妹妹在廊下观礼,九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后。
宾客和喧闹都被回廊和茂盛花木隔在庭下,庭中红灯暖艳,王琀一身玄红绣凤吉服,正与亦是一身玄红婚服的桓时夫妻对拜,光晕朦胧打在她身上,有些不真实。
桓芙撇撇嘴,“去年流觞宴上,九娘子还曾为难我和长姊两个呢。如今,倒成了我们的嫂子……”
“无妨啊,你也快做她的嫂子了。你们两个怎么称呼对方还是个问题呢。”
桓芷淡淡地打趣同胞妹妹。长兄大婚,庐陵自己不肯回来只遣了她回桓家,桓芙与她本有心结,一张脸如同被灯笼烫过烧得厉害,啐道:“十二娘有功夫拿我打趣,不若想想自己将来的归处在何处。”
桓芷仍是一副看破世事的淡然,不咸不淡地反唇相讥:“阿父基业甚伟,难道还容不下一个未嫁的女郎么?我不嫁人,我愿在寺中一辈子侍奉母亲。”
桓微本在人群中寻觅丈夫的身影,闻言微微厉声道:“吵什么?阿芙,阿芷并没有得罪你,你这么冲做什么?还有一点姊妹之情么?”
绯色帘幕随风舒卷,夜风微凉,桓微下意识把被吹开的春衫拢了拢,双手习惯性地交握于腹前。三个妹妹皆在,如今是她该拿出长姊威严的时候,罕见的辞严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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