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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口硬心软,到底还是为你出了气。”
宫中的赏赐下来了,李夫人让人搬进桓微所居的清徽苑,寻了个机会柔声劝道。
李夫人曾是蜀国公主,当年桓公征讨蜀国,国破家亡,被掠为妾室。入府后,庐陵待她如亲姐妹一般,而桓微又是她带着长到七岁的,比疼自己的儿子还疼。母女两个不合,她看在眼中也颇为难受。是以一找着机会就会在其中劝说。
“阿姨。”
桓微正倾身清理着宫中赏下来的孤本棋谱,忽而抬头很认真地看着她。
“阿母到底是为了给我出气,还是借阿父威势给桓家树敌、让桓王交恶?”
女孩子一双盈盈水瞳不沾半点杂质,看人的时候,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去。李夫人理着燕尾领,笑靥如花:“哪能这么说,长公主是桓家妇,给桓家树敌,她能有什么好处啊?”
或许吧。
桓微秋水目中微微一凛,放下棋谱缓缓站起,有如舒颈的白鹭一般,姿态优美。
比起桓家妇这个身份,母亲更在意齐室长公主的身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室的利益。
当日为了与王氏绝婚,不惜在建春门下牺牲自己的脸面同清誉逼婚谢氏。自己只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如今又怎么会为自己出气呢?
不过,她也不喜欢王湛。谢家那人虽然行事孟浪了些,也比王湛好。
“皎皎。”见她出神,李夫人语重心长地劝,“你到底是主上唯一的女儿,她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疼你的。”
“为人父母的,岂会不爱自己的子女。”
是么?
桓微目中闪过一丝怅然,烛光下眼波熠熠如月下湖水,片片流银。
她曾在《后汉书》中读过前朝大儒孔融对于父母子女的看法,子之于父,不过是情.欲的产物。之于母亲,虽然怀胎十月,却像放置瓶中的东西,出则离矣。当有何亲?当有何爱?
这一夜,桓微想着李夫人说过的话,想了许久。
夜里她枕着凉如夜露的陈笛声入睡,在梦中骑着黄鹤游过扶桑,看见琼花开绽在天水里,玉白晶莹。
次日问起,却是哥哥桓晏院子里的婢子在练习吹笛。桓晏住的僻远,旁人都未听见,独她耳力不凡,是以闻见。
桓微想起流觞宴时听见的那抹操控鹰隼的幽咽笛声,秀眉深颦,却终究没有问出口。她想,阿兄总是真心待她的,他不说,她也就不问。
三日后,桓公攻克寿春的消息传至京中。朝野震动。
那据寿春反投北燕的叛臣袁桢早在三月前就已病逝,其子袁景婴城固守三月,终究是不敌桓氏西府军的猛攻。桓公派人押送袁景进京候审,更放言会在年底进京。一时间,建康城中人人自危,畏桓如畏虎。
得罪桓氏的王顾两家自不必说,顾氏本还死皮赖脸地求着主管吏务的太原王氏想推辞不去,闻得这个消息,当即送郎君们上了路。王夫人则把王琀送去了乡下庄子,对外宣称修身养性,又给桓府送来了数十箱锦缎玉璧孤本书帖,称是退婚的赔罪礼。
流觞宴后,桓氏女美貌机辩的名声早已传遍建康,京中甚至有好事的编起了歌谣,“桓家有好女,窈窕世无双”。王氏既退婚,先前那些想同桓氏联姻的宛如蛰虫出,上桓府提亲的士族使者几乎踏破了桓家的门槛。有倾慕桓氏女风采的,却也有眼热桓氏权势的,连带着桓芙桓萝都抢手起来。
长公主统统拒了,向寿春发去书信解释同王氏绝婚的事,又在信中提及同谢氏联姻的事宜。她心里清楚得很,同王氏绝婚,桓泌篡逆的路又远了一截,必然大怒。只有将桓微嫁给他那故友的儿子,才勉强能够抚平他的怒气。
对于母亲的考量,桓微虽然能够猜到也只能装作不晓。她是桓氏的女儿,很早就明白个人的婚事个人做不了主,索性不去理。这一日流风轻妙,夏日风光正好,她便拿了帷帽带上采蓝采绿,去清溪游湖了。
已过了端午,建康城的菡萏芙蕖皆绽开了,她乘一叶蚱蜢舟,泛舟游于清溪之上,上着浅粉罗衫,下着绿罗裙,腰间芰荷衣带垂地,身在荷花间,宛如湖灵花妖一般。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
妆容亦是鲜见的精心修饰过了,额心点了花钿,衬着如玉肤色盈盈水瞳,竟是满湖芙蕖也不及的艳色。
奈何天公不作美,行至湖心却下起了雨,澄澈的天空彷如被刷上瓷胎的青灰,濛濛的烟雨自碧天倾泻,湿了女郎翠绿罗衫。采绿唯恐行得远了迷失在烟雨中,瞅见湖心有座渡亭,便道:“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歇不了,女郎,去亭上避避雨罢。”
湖心渡亭旁却早已拴了一只小船,一人青箬笠,绿蓑衣,手持垂纶正在钓鱼。旁边立了个少年侍从,一见她们,又红了脸。他结结巴巴地道:“桓女郎,怎么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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