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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江月初和孟星舟一起飞往乌云镇,开启《祂》的后半段拍摄。

卫麒大学毕业后,出于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回到了当初支教的小学,成为一名真正的老师,一干就是八年,几乎完全融入当地,很受当地人喜欢。

莫离大学毕业又读了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进入一家大型企业的公益基金会工作。那家企业的创始人,就是从支教这小镇走出去的,为了回馈故乡,他决定为镇上捐献一所公益少儿艺术馆,而莫离,就是这项工作的执行者。

镇上的领导知道卫麒是大城市来的,见过世面,心思也灵活,于是把他叫来一起做接待。饭桌上,卫麒听到莫离的名字,震撼许久,他以为已经淡忘的那个女孩,清秀的脸孔,惊惶的眼神,重新在脑海里泛起沉沙,可眼前是位成年男性,戴着一副纯钛细框眼镜,梳着电视上常见的精英发型,气质文雅内敛,形象却干练而利落。

是个男人啊,同音字而已!卫麒自嘲,傻了真是,莫璃早就是过去式了。

镇领导们不懂艺术馆的事,干脆全权委托给卫麒,卫麒带着莫离,寻找合适的选址。

十年过去,莫离还是不喜欢说话,卫麒还是健谈得像个话痨,话头大部分都是他发起的,“人家企业做公益,都是捐建小学啥的,你们领导为什么想捐艺术馆啊?”

莫离强迫自己改变了外在形象,但说起话来,依旧斯斯文文,轻声细语,“我们每一次公益活动,都会提前做调研,对没钱建学校的地方就建学校,这里的政.府能够保证每个孩子的义务教育,学龄儿童失学率在农村算相当低的,只是他们精神生活仍然贫瘠,所以我们要建艺术馆,将来还会免费开发各种兴趣课程。”

“这里前些年也很穷,学校不够用,很多孩子要走十几里路来上学,老师也不够用,要靠国家的扶贫接力计划,号召城市大学生来兼职。近些年修了路,旅游业慢慢发展起来,大家生活也不那么苦了。”卫麒眺望四野,开心地说,“总归,日子在一天一天地变好……”

莫离静静地望着他。

这里气候恶劣,他晒黑了不少,皮肤也粗糙了不少,整个人显得更加硬朗,言谈举止豪迈不拘,几乎和当地的年轻汉子无异,说不上粗鲁,但也绝不算文雅,可一笑就会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眼睛依旧亮得宛如晨星,清晰如昨,又恍如隔世。

最后敲定的选址,和莫离住的宾馆不远,他就在选址处和卫麒道别,卫麒忙道:“我送你到宾馆门口吧。”

莫离一怔,下意识摇头,“不用。”

“不不,用的。”卫麒解释道,“农村和城市不一样,虽说这些年治安过得去了,但还是不讲究。看到你是生面孔,又穿着不常见的西服,一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可能会围观,还有,这里家家户户都养狗,不是小泰迪吉娃娃那种宠物犬,是大狼狗,也不拴绳,满街道乱跑,我怕吓到你。”

他连说带比划,比出个一米多长的大狗模样,连珠炮般说完了,又觉得人家是来做慈善的,这样把当地人的老底揭露出去,似乎不太好。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正我还是送送你吧,你是客人,再说今天周末,我也没课。”

莫离默默点头,率先往宾馆的方向走去。那些被刻意掩藏的感情,于顷刻间被春雨唤醒,烧得漫山遍野。

十年了,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当初说要保护他的卫麒,依然在护着他。

##

最初单看剧本,孟星舟觉得,这段“昨日重现”的剧情,似乎太过巧合,卫麒的反应也有待商榷。

这个地方一直狼狗遍地走,别说男人,女人甚至孩子都习惯了,没人觉得这种现象有问题。如果是一个贴心周到的接待者,可能会考虑到城市来的莫先生会不会不适应,可卫麒神经粗疏,第一反应是这个,有点不合常理。

等真正沉浸角色,开始拍摄,他又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

青春期后,间隔了几个月才开始拍成年期,一来是给江月初时间塑形,从“莫璃”变成“莫离”,二来也是方励景想让他们彻底走出少年时代那热烈又无望的爱,毕竟后面这段,是十年后的重逢,绝不能带着之前的后遗症。

经过前段时间的调整,他们也确实走出来了,孟星舟再次化身卫麒,想起莫璃,真的就好像想起十年前爱过恨过、最终彻底分道扬镳的姑娘,脑海里她的脸仿佛都记不清了。

可是,当成年莫离站到他面前时,被封印的莫璃瞬间被激活,他从没有想过这两人会是一个人,可冥冥之中的牵引力,还是将他不断引向对方,看着莫离文静的模样,他第一反应就是怕他被唐突,怕他受惊受困扰。

下戏后回到酒店房间,孟星舟抱着江月初,用脑袋轻轻蹭他颈窝,“你看,爱过的灵魂,是骗不了人的,哪怕我没有认出你,第一反应还是保护你。”

“对啊,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十年前会被吸引,十年后依旧会被吸引。”江月初说着,忽而起了好奇心,“如果哪天我变成了女的,顺便改个名儿,你能认出我吗?”

“这还用认?不管是男是女,人群中最美的那个,肯定是你!”

“哈哈哈,果然是一张爱吃甜品的嘴。”

两人正嬉闹着,杨昀松打来电话,《听说》后期制作已经完成,金狮奖也开始申报了,制片人梁醒正在走申报流程,片子届时也会在金狮电影节上展映。

杨昀松道:“余家林的完成度很高,梁制片会给你申报最佳男主角,我觉得拿到影帝提名是板上钉钉,至于能不能得奖,还得看竞争对手的实力跟自己的运气,总之,我们做到了所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平常心吧。”

江月初笑道:“我明白,有劳杨导了。”

杨昀松嘴上说得佛系,其实对他蛮有信心,江月初自己反而不淡定,当初费了那么大周章出演《听说》,就是奔着三金影帝去的,如果拿不到,下一次合适的机会还不知道在哪里,毕竟《祂》的题材可能没法冲击国内三金。

他闭着眼睛,低声碎碎念:不能焦虑,不能焦虑,我是淡定帝,闲云野鹤,与世无争,我不能崩人设。

孟星舟笑着摇头,“奖前综合征!”

别说影帝这种重量级奖项了,他第一部电影提名了最佳新人,都兴奋、期待、忐忑得连续好几天睡不着觉,第一次提名A类电影节影帝也是这样,后来拿了几个奖,也好几次竹篮打水,慢慢也就习惯了,去年金燕奖开奖前后,简直波澜不惊。

他没看过《听说》的成片,但拍摄期间几乎是驻场式探班,在他眼里,江月初的表演够得上拿奖了,只是拿奖这回事,有时候真的看运气,可能那一届就是竞争惨烈的大年,各种神仙打架,像他自己第一次提名金狮影帝,遇上康暮云……或者,那一届的评委,不偏好这种表演风格,你就很不利。

当然,这种心态也没法劝,再劝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也就没提这事,下戏后除了跟江月初讨论剧本,就是杂七杂八找些有意思的话题,逗他开心。

江月初自我调整能力也强,很快就淡定了,还好整以暇地拿孟星舟调侃,“多大点事,一个奖而已,我男朋友三提之后才中的,差点没变成三金奖的大禹,我这才哪儿到哪儿?来日方长。”

孟星舟哈哈大笑,“对嘛。宝贝,咱俩才二十七岁,职业生涯刚刚开始。”

##

就像他们说的那样,爱过的灵魂是骗不了人的,在卫麒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再次爱上了男性莫离。

他的友好和亲近,给了莫离希望,莫离曾经试探过他,“你想在这里扎根,不准备找个人吗?”

这个问题,很多大爷大娘都问过,还热心地给卫麒牵红线。在他们眼里,只有家里穷、长得挫、人品差的男人,才讨不到媳妇,可卫麒是大城市来的,家里条件很不错,小伙子又长得精神、为人厚道,怎么能没个老婆呢?

卫麒没有拒绝大家的好意,他和很多女孩相过亲,可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没有人像莫璃那样,让他心跳加速,让他热血上涌。

他轻轻叹气,“可能就是缘分没到吧。”

或者是,今生的缘分已经结束了,莫璃,成了他的沧海和巫山。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多爱她,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这里。他守在故事开始的地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即使希望十分渺茫。

他的回答让莫离陷入两难。莫离受够了舆论的伤害,深知LGBT群体会遭遇什么样的压力,他不想拖对方下水所以一直逃避,但又抵抗不住本能的诱惑而不断靠近,甚至总是下意识地去唤醒卫麒的记忆,诱导他把自己和莫璃对号入座。

这一天,莫离以深入了解学生生活为由,要求卫麒带他参观两人当初支教的小学,路过操场时,一个正在玩单杠的低年级学生,失手掉了下来,卫麒冲过去救护学生,结果自己却被地上的瓦片划伤了手背。

伤口比较深,一直在流血,莫离想让他去卫生所,可卫生所离得太远,卫麒也嫌麻烦,大大咧咧地表示,宿舍有酒精和纱布,这点小伤自己搞定就行。

他带莫离去到自己的宿舍,宿舍比十年前的设施和家具好了不少,但依旧挺乱。卫麒找出小药箱,笑道:“那群小兔崽子经常磕磕碰碰,小伤不断,这些东西怎么少得了?”

莫离一言不发,把他按到椅子上,自己蹲下身,替他消毒、上药。

卫麒看着他蹙起的眉尖和紧张的表情,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生了病,住院开刀,躺在病床上,脸色很不好,他听说父亲被医生割了好大一个口子,又害怕又心疼,“爸爸,你疼吗?你疼的话,就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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