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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窈看向程衍,面上浮起浅笑,“不知程公子的姑母喜欢什么样的首饰?”

既然程衍不欲暴露瑞王的身份,季知窈便称呼他一句程公子。

程衍帮了她许多,她无以为报,挑选珠钗步摇对她来说不费什么功夫。

程衍出声,“多谢。”

根据程衍告知的话语,季知窈没用多长时间,挑选出一根九重鸾凤衔珠玉钗,“程公子觉得这根玉钗如何?”

程衍看了一眼,“姑母应当会喜欢的。”

他并不是说些场面话,季知窈眼光不错,挑选的这根玉钗华丽又显端庄,恰是符合昭庆长公主的身份。

陈掌柜躬着身子道:“那小的将这支九重鸾凤衔珠钗包起来。”

程衍出声询问,“这位季小姐可有看中的?”

陈掌柜赶忙回道:“季小姐方才看中了一支铃兰花玉石步摇。”

程衍沉声吩咐,“将铺子里上好的首饰拿出来,让季小姐挑选。”

季知窈微微一怔,难不成这是他对自己为他挑选首饰的谢礼?

她立即拒绝,“不用了,我只要那支铃兰花玉石步摇就好了。”

季知窈示意葡萄去付银子。

程衍并没阻拦她,再次出声,“拿出来让季小姐挑选。”

陈掌柜利落的俯身拿出一个紫檀木匣子,边说话边打开木匣,“程公子,季小姐,这里面的步摇用料皆是上好的玉石,做工精细。”

伴随着木匣被打开,里面躺着几支步摇,散发着莹润的光辉,观其色泽和样式,便知不是什么俗物。

通体晶莹剔透,似是刚从清水中洗涤出来,质感细腻,远非摆在外面的那些珠钗可比拟。

程衍看向季知窈,“喜欢哪个?”

季知窈哪能接下这些东西,“程公子不用了,为你挑选珠钗只是举手之劳。”

程衍墨眸停留在她面上,“你若是不喜欢这些,便让掌柜的再拿些出来。”

“不是。”

季知窈赶紧出声,依照程衍的性子,估摸着他真的会吩咐陈掌柜再拿些首饰出来供她挑选。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木匣里的随便一支步摇都很精美,可是无功不受禄,她与程衍非亲非故,她不能接下这些东西。

季知窈微微笑着,轻轻出声,“程公子,前几日您也帮了我,让我可以欣赏吴大家的画作,今个我没做什么事情,这些我不能要。”

程衍眉峰微挑,他第一次给除了昭庆长公主以外的女子买首饰,竟然被面前的女子拒绝了。

“季小姐不必客气。”程衍沉声对着陈掌柜道:“将这匣子里的首饰全包起来给季二小姐。”

季知窈帮了他,他没有欠人恩情的习惯,不过几支步摇罢了,不值当什么。

季知窈杏眸微微瞪圆,这人怎么这么大手笔啊?

她不要,他就全买下来给她,程衍真的是,真的是太败家了。

这木匣里随便一支步摇都需要上百两银子,够得上长安城里那些小户人家几年的开销。

这一整个木匣里的玉石步摇加起来大约要六七百两银子,一个铺子一年的进项也不过就是这些。

程衍却轻轻松松花出了大几百两银子,即便是那些纨绔子弟,估计也没有这么大方的。

陈掌柜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位程公子出手阔绰,周身气度浑然天成,他若是女儿身,也很难不对这样的男子动心。

程掌柜利落的将包好的首饰递给季知窈身旁丫鬟的手上,葡萄看了一眼季知窈。

季知窈轻声道:“先接着。”

出去珠翠轩,望着程衍颀长的身躯,季知窈接过葡萄手中装首饰的木匣,小步追上他,“王爷。”

程衍停下脚步,在季知窈靠近他的时候,女儿家身上的楚楚香气扑鼻,隐约还有一股甜甜的味道,很是沁人心脾。

程衍不动声色,“何事?”

季知窈捧着木匣递给程衍,“王爷,这太贵重了,小女真的不能要。”

程衍沉声道:“首饰贵重与否,全在于佩戴它的那个人。季二小姐帮本王为姑母挑选了称心的珠钗,这是给你的谢礼,拿着吧。”

“王爷。”

眼看季知窈还要拒绝,程衍出声打断她推辞的话语,“你先收下,这样日后若有麻烦季小姐的地方,本王才好再找你帮忙。”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闺秀,程衍哪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季知窈知道程衍是故意这样说的,只是为了让她安心收下这些东西。若是她再执意推辞,便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季知窈杏眸浮现点点笑意,“多谢王爷,若是王爷有用得上小女的地方,王爷尽管说出来。”

面前女子澄澈的眸子弯起来,好像春夜柳梢头上的月牙儿。

程衍看她一眼,沉沉应了一声好,不再停留,抬脚离去。

葡萄接过来季知窈怀中的木匣,有些激动,“小姐,这一木匣的首饰都能在长安城买个一进的屋子了。”

季知窈有些发愁,前一世加上这一世,她没帮上程衍什么忙,反倒是程衍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她,今个又给了她这么贵重精致的步摇,这份恩情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季知窈叮嘱道:“葡萄,待会儿回去,别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若是让永宁侯或是她的父亲季濯川知道了,指不定要打什么主意呢!

葡萄应道:“小姐放心,我和半梨不会说出去的。”

程衍回到瑞王府,吩咐李管家将明日送给昭庆长公主的贺礼准备妥当,处理了边关传来的密信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案桌边沿。

微黄的烛光映在他眉宇间,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华,越发显得他俊朗矜贵。

每次遇到季知窈后,当天夜里他便会做梦,而这也是他少有的可以安然入睡的时候。

季知窈的姝色动长安,程衍不需要费心打听,便可以听到不少关于季知窈的消息。

她亲事不舒畅,接连被退亲,生母早逝,又有继母和继妹,在永宁侯府的处境称不上平顺。

一个刚刚及笄的姑娘家,还要费心自己做胭脂生意。

像她这样的女子,若不是生母早逝,无人为她打算,怕是永宁侯府的门槛都要被求娶之人踏平了。

许多人都怕他,那群胆小的闺秀听到他的名讳便浑身发抖,偏偏季知窈不怕他。

不仅不怕他,纤柔婀娜的她,还对他产生了那么大的影响,致使他做那些莫名的梦。

这个女子,和其他姑娘太不一样了。

夜色沉沉,佛龛前的女子如约而至进入程衍的梦境。

虽然是梦,可恍若梦中的女子就在程衍面前,他好似是一个置身于梦中场景的旁观者,静静的看着梦境中发生的事情。

“今日春光正好,鸟儿也都飞回来了,不知边关的气候如何,希望佛祖保佑瑞王平平安安。”

“听说边关又起了战乱,那些北狄人来势汹汹,希望佛祖保佑瑞王安然无恙,一世平安。”

……

与以往做的那些梦不一样,这次的梦飞速的变化,时节和日月不断的交织闪烁,唯独不变的,是每天都会来到佛龛前祈福的那个女子。

祈福的对象永远都是程衍,再没有其他人。

程衍心情复杂,这个女子风雨无阻,日日不断的向佛祖祈福,却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他祈福。

一晃眼,梦境中过了十几年,又到了一年春天。

佛龛前的女子轻轻的出声,“我蒙您的庇护,日子过的也算顺心。为您祈福了这么多年,以后我不能再来了,若佛祖有灵,望保佑您一世平安。”

哪怕程衍只是个旁观者,听到这一席话,他知道,这个女子应该是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佛龛前的女子纤腰袅娜,从蒲团上起身,渐渐转过身子,露出了真容。

程衍这一次,彻底看到了这个女子的容颜。

女子眉如翠羽,眼若琥珀,肌肤欺霜赛雪,无一处不好看,宛若从侍女图走出来的美人般风姿绰约。

因着身子虚弱而神色显得苍白,却丝毫不损她的姝色,更为她增添了几分清丽脱俗。

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美的让人动容和心疼。

女子莹白的脸映入程衍眼睑的那一刻,程衍并不太意外,和他猜想的一样,佛龛前的女子果然是她。

晨曦渐露,程衍睁开双眸,眼底清明一片。

梦中女子他并不陌生,正是永宁侯府二小姐季知窈。

昨夜的那个梦境太过真实,真实的恍如程衍是一个旁观者一样,亲眼目睹了佛龛前的女子十几年来一直为他祈福。

十几年的坚持,这份心意和坚持很难不让人动容,程衍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一个女子这样为她祈福。

不少人抨击他,说他暴戾残忍,死在他刀下的人不计其数,身上罪孽深重,死后是会下地狱的。

讽刺的是,一个这样纤弱的姑娘,为了报答他对她的庇佑,却执拗的为他祈福,日日求他平安顺遂,一世周全。

程衍眸子越发漆黑,恍若和煦的春风拂过般,心头覆盖的一层冷硬薄冰渐渐融化些许,这个傻姑娘,这样的执拗。

执拗的相信他是个好人,执拗的为他祈福。

庇佑?他能给季知窈庇佑什么呢?

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出现在程衍脑海,若是依照梦境中显示的那样,难不成他真的与季知窈有什么风流韵事,所以自己才会给她庇佑,而季知窈才会日复一日的为他祈福。

程衍神色有些古怪,会是这样吗?

————————————

季知宁去到秋华轩向季周氏请安,“娘,季知窈已经绣好了长公主的寿礼,看样子昨日伯父对她很是满意,还给了她银票,也不知有多少银子。”

提起季知窈,季周氏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季知窈果然是个有成算的,你们姐妹几个,唯独她得了为长公主绣贺礼的殊荣,这下子又讨了你伯父开心,想必昨日的银票不是什么小数目。”

季知宁不服气的撇撇嘴,向季周氏打探,“娘,您可有见到季知窈绣的画如何?”

季周氏摇摇头,“昨个她直接将绣画送到了你伯父那里,我和你父亲到前厅的时候,绣画已经被下人拿去镶嵌框架去了,我和你父亲未能看到。”

季知宁有些紧张,“季知窈曾经跟着李嬷嬷学过几年女红,那位李嬷嬷是苏州的老绣娘,娘,季知窈不会真的绣工很好吧?”

季周氏不以为意,“那位李嬷嬷确实绣工精湛,可季知窈当时才十岁出头,既要跟着教养嬷嬷学习规矩,又要在府上私塾读书,学习琴棋书画。绣工非一日之功,要忍得住孤寂,还要能吃苦,哪能轻易掌握?”

正说着话,里屋有了动静,季濯川从里屋出来。

季周氏看了他一眼,“要我说,大哥也是糊涂,为长公主绣画这样的重任交给知窈一个人。知窈这孩子也是的,绣好了画,不让你这个做父亲的先看一眼,巴巴的先送到大哥那里。”

季周氏继续火上浇油,“你才是她父亲,她却直接越过你,知宁是她妹妹,出于好心想要帮她分担些,她却处处提防着知宁。”

季濯川眉头紧皱,脸色不太好。

若是昨个季知窈先将绣画拿给他,这也算经由了他的手,如若那幅绣画真入了长公主的眼,好歹他也能跟着沾点光。

可季知窈直接将绣画交给了永宁侯,季濯川从头到尾没能插手进这件事,他可是一点儿光都沾不到。

季周氏趁此机会挑拨,“咱们知宁知道体贴你,每次你一下值便给你端茶倒水,前几日你还因着知窈不给我们娘俩好脸色。俗话说,日久见人心,我们娘俩儿巴巴的对你好,你不放在心上,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季周氏越是这么说,季濯川心里越不是滋味。

人心难免会有偏颇,即便季知窈也是他的女儿,可这么些年,长伴在他身边的是季周氏和季知宁,季濯川的心早就偏的没边了。

季濯川不欲再提这些事,“行了,不说这些了,待会儿就是长公主的寿宴,宫中的皇子、公主,还有长安城的勋贵人家都会去。知宁跟在你母亲身边,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季周氏应下,起身为他整理衣衫,“你放心,我会看顾好知宁的,你在男客那边也要看顾好灏儿。”

长公主的寿宴,自然是无比隆重,李氏、季周氏,还有季府的几个姑娘,都打扮的端庄华贵。

季知窈早上梳妆的时候,葡萄问她的意见,“小姐今个可要戴这个木匣里的步摇?”

木匣里的步摇正是昨日程衍送给她的。

季知窈看了一眼,并没用木匣里的首饰,“用那个铃兰花玉石步摇吧。”

她没有戴程衍给她的步摇,而是选择了自己昨个买的步摇。

梳好妆后,葡萄美滋滋欣赏着季知窈的装扮,“小姐今日很好看,婢子天天看小姐,也看不够。”

季知窈笑出声,鬓边的步摇微微颤动,铜镜中的女子云鬓花颜,一张脸艳若桃李。

上了马车,李氏对着季知韫和季知妤交代,“日后有空,多去和知窈走动走动,若二房能出来什么有造化的人,非知窈莫属。”

季知蕴不太明白,“娘何出此言?”

想起昨日的绣画,李氏感叹道,“知窈这孩子,看着不声不响的,实则是个有打算的姑娘,你们是没见到她绣的那幅双面异色绣,有这般手艺,日后进到夫家也是被人捧着的。”

季知韫心里不太舒坦,她才是永宁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姐妹几个数她最是尊贵,她一直有股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可今日,自家娘亲却不停的称赞季知窈。

季知韫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在意,“会绣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这种闺秀,日后的夫家也是非富即贵,哪用得上做那些针线活?世家权贵欣赏的是端庄、大气、贤淑、会管家的女子。”

李氏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自己女儿说的也有道理。

季知窈再怎么出色,也只是二房的姑娘,身份到底比不上自己女儿,日后啊,永宁侯府日子过的最好的姑娘,肯定是她的两个女儿。

另一辆马车上,葡萄有些担忧,“小姐,侯爷让您今个跟着大夫人一起去长公主的寿宴,二夫人会不会不高兴啊?”

季知窈不在意,“伯父让我跟着伯母一起,她生气不生气与我何干?”

她大伯父满意她绣的那幅画,特意让她跟着李氏一起去长公主的宴席,这样一来,打了季周氏的脸,季周氏自然开心不起来。

到长公主府邸的时候,一条街上车马如龙,前来为长公主贺寿的人不计其数。

李氏作为当家主母,再次叮嘱道:“这是你们第一次来长公主府上,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男客和女眷是分开的,长公主府上亭台楼榭,雕梁画栋,假山流水,花团锦簇,排场礼节足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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