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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平回府的时候,残阳刚好划过屋宇门檐,他便站在宁都侯府隔壁的小巷子里等着王昉。遥遥看到王昉落魄而归,马上奔了出去,替王昉牵了马。
“怎么没回去?”王昉看了初平好一会儿,疲惫笑笑,嘶哑的声音飘荡在静谧的晚风里。像是一只被戳破了的皮鼓。
“您不回来,奴才怎么敢?”初平笑意一淡,牵着马绳,轻轻叹了口气。
“竟然是这样吗?”王昉怔怔,停在原地,低着望着自己脚尖沉默不语。
“他让你盯着我的吗?”王少爷静静看着初平,青稚的脸上尚留着些许颓意和恍惚。
“少爷言重了。不过是让奴才随身伺候着。省得少爷在外边不舒心。”初平目光躲闪,话里带着一丝悲悯,轻轻道。
他家的少爷养尊处优,未曾见过什么世间尘污,未曾看到过那为了什么的穷形极相。
以为天是蓝的,水是绿的,人有黑白,世道有常。
却不知道,那世间之色,又如何能简单地分得了是非曲直?便是亲父子之间也有说不清讲不明的无可奈何。
“我以为我一直都可以随便得像草会发芽树会开花那么自然。”王昉叹了口气,有些委屈道。“原来,我爹一直像以前那样,给我画了个圈。让我待在圈里,以为自己得意又厉害。待到摸到了边缘才发觉,以往的自由不过是因为他给我画的那个圈足够大罢了。”
“豺狼满朝鸱满巢,这也是为了少爷好。”初平心里一颤,眼里闪过复杂神色,轻轻道。“少爷还小。往后里会知道谁对您好的。”
“你也不相信他。”王昉忽然大叫一声,猛地抬起头来,对着初平崩溃道。“不相信别人对你家少爷真情实意,觉得你家少爷识人不清,只配坐在家里,等着家族荫庇,糊里糊涂过一辈子是不是?”
“不是。少爷,奴才只是。”初平慌忙张了张嘴,无措地站着,捏着马绳不知道如何回他。
到底是也不是呢?人心隔肚皮,谁又真的能相信。怪只怪他家少爷朝云暮雨的性子,让人看不透真假,辨不清是非。
“只是什么?只是怕我丢了颗心,再也回不来了。怕我倒贴给人家,人家还不要。”王昉冷笑着,袖子一甩,往前走着。
片刻后又退了回来,轻声道。“我回来的一路都在想,我爹怎么能这样呢?我喜欢他,便不分青红皂白地逼他去纳妃。怕我不相信,便要那人亲发一道圣旨来骗我。便是我发现了,到头来说一句我还小,懂得什么?便搪塞得让我说不出话来是不是?”
“你们都不信我,便是连个机会都不给我。”王昉拽着自己的头发,耸拉着脑袋绝望道。“可怜我还气势汹汹地准备去找他,告诉他我长大了。再不需要他亦步亦趋地看着我了。可我看到你我就不想去了。”
去了有什么用呢?连初平都在帮着他。也连初平都不相信自己。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奴才若是真的不相信您,又何必不敢进府等到现在?”初平轻轻掰开王昉的手,生怕他伤到自己,软着声儿耐心道。
“可是,少爷啊。你可想过,您欢欢喜喜恋上的,到底是谁啊?”初平眼里带着清愁,含着山蕴着水轻轻道。
那人是站在云巅俯瞰世人的帝王,是潜行于世,生杀予夺的天子。是凡人无可企及的高岭之花,是注定不能有情爱的弄权者。
“可我喜欢的就是他啊。只有他。”清风微冷,王少爷怔怔站在原地,呆愣着脑袋,倔强道。
…………
到底还是推门进了王执的书房。烛火里,他爹伏在案旁那些朱漆红笔批阅公文。
脑门微微翕动着的青筋嶙峋,昭彰着这人的有力和些许无可奈何的苍老。
“回来了?”王执头也不抬,一如既往的语气没有任何的不悦。
“您不该如此。”王昉盯着他爹的手,坐在椅子上,身子有些发抖。
“不该什么?”王执停了笔,抬眼看他。凤眸凌厉,绷着的脸因为有些昏黄的烛光多了股冷意。
“我什么都知道了。”王昉咬了咬嘴唇,拼命抑制住心底的忐忑不安,讷讷道。
这时的胆怯来自他从小到大的敬畏。
少小的王昉贯承着与生俱来的像如今一样的不知所畏,和王执娇宠出来的不谙世事。
却没有像如今这般的尊贵无比。
宁都侯王执的发家史并无想象中的那么跌宕起伏,却也有着历来上位者所必须经历的险象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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