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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哗哗的雨声,屋内是熊熊的火光。这房子里的温度本来就低,大雨一下,更是叫人觉得寒意往骨子里钻,在这种情况下,那一团火焰,本该是最令人感到温暖与安心的。

然而白河那关于火塘的问题一出,如此明亮的一团火,反而让人觉得背脊发凉了。

袁欣沉默了一下,说道:“我进屋时到处看过,屋里没别人,窗户都是关着的,门钥匙老吴管着,他开的锁。”

所以这火塘,到底是谁点上的?

方阅咽了口唾沫,望着火塘,惴惴不安道:“那这东西来历不明的,我们围着会不会不太好啊?要不……要不先给弄熄了?”

“别吧,弄熄了还点的起来吗?”黄毛似乎格外怕冷,对这火塘也格外包容,“反正都是暖的,管它怎么来的呢。说不定是游戏给的基础福利呢?就像那老头说的米面一样。”

老吴在带他们过来时,曾提到过,因为他们之前付过食宿费,所以每天都会有人将新鲜食材送到他们门口。如果想吃别的,则需要自己额外解决。

食宿费是啥时候付的,付了多少,怎么付的,他们不知道,不过这也不重要。在场有游戏经验的人都清楚,之所以强调“付过了”,是为了告知玩家,从剧情的角度来说,那些食材是他们应得的。

危机往往都潜藏在凭空掉下的白食中。这种应得的东西,则基本安全。

“说起来,我们交的是‘食宿费’。那住宿的话,指的应该就是这整间屋子。”帽帽想了一下,附和道,“这火塘也算是‘住’的一方面吧?或许真是白送的呢?”

“或许吧。”白河看他俩都对火塘一副情有独钟的样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道,“不过大家在屋里活动时,还是要留意一下。不排除这火塘是被其他人……或者东西点上的可能性。”

方阅抖了一下,忙往后撤了撤,袁欣好笑地看他一眼。阿梨则望着跃动的火光出神,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雨越下越大,堂屋内几乎完全暗了下来,白河估计了一下时间,又看了看窗外的大雨,道:“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先去睡吧。明天再去村里好好探索下。”

“要分开睡吗?”方阅一惊,“要不还是一起吧,这堂屋睡得下。”

坐他旁边的袁欣摇了摇头:“你忘了老吴当初是怎么说的了?”

除开每日定点刷新的食材外,老吴还特意说了,这屋子一共五间房,都已收拾出来了,床都很宽敞,用来安置他们几个正好,就是他们得自己安排一下房间;并建议他们先歇一晚,明天再做安排。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分房睡,睡床上,不睡不给推剧情,谢谢。

听了袁欣的解释,方阅忍不住又是一缩,袁欣又道:“不用担心,我看过了,这里就两间卧室。你不会落单的。”

方阅的神情这才好看了些。

白河起身到每间屋里都看了下。除了两间卧室、堂屋,和厨房外,还有一间堆着很多农具杂物的储物间,每个房间都有开窗。除了堂屋外,其余房间还都悬着一枚电灯泡,亮是都能亮,就是光线特别暗,好在电压还挺稳定。

储物间里有一小梯,直接通到二楼阁楼。白河爬上去看了眼,阁楼很矮,黑漆漆的,只能看出堆了不少干草。阁楼尽头处开着一扇小天窗,窗外绿树摇晃,正是门外的那棵树。

袁欣说她进屋时所有窗都是关着的,也不知她看过这扇没有。

白河不太懂植物,一时也认不出那到底是樟树还是槐树,只本能地觉得那树让人不太舒服,很快便又下去了。那杂物间与次卧相连,白河想了想,建议三个男的合住次卧,三个女生则住主卧。

没人对此提出异议,大家收拾了一下,各自去了卧室,剩下火塘里的火焰,独自继续静静燃烧。

次卧是一张通铺,三个人睡正好,也不是特别挤。黄毛和方阅为了谁睡最中间的位置而小声争了起来,白河也懒得搭理他们,自行找了个位置坐下,掏出那本紫色封皮的本子,借着头顶昏黄的灯光,静静书写起来。

说来也是恼人,明明是为了联系苏越心才提前进了副本,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沟通询问了,白河反而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想了半天,才落笔道:【在?请问你还活着吗?】

……写完他就后悔了,赶紧全部涂黑。涂完后又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将上面那句话复述了一遍。

写完后,他就原地静静等着。另一边,黄毛和方阅终于争出了一个结果,方阅斗争失败,被赶到通铺的最里面睡,裹着被子拼命远离墙壁,嘴里不住碎碎念:“这墙壁里不会有东西吧?不会有手突然伸出来抓我吧?拜托了,你们晚上可别挤我啊,我不想挨着墙……”

“行了行了知道了。”黄毛说着,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大剌剌地爬上了通铺,转头看向白河,“老白,你写啥呢?”

老白……

白河因为他这个自来熟的称呼噎了一下,回答道:“日记。”

“可以啊,文化人。”黄毛赞叹道,“那你啥时候睡啊?”

白河没回答,又等了一会儿,见本子上还是没显出苏越心的回复,终是轻轻叹出口气。

“这就睡了。”他说着,将本子收进怀里,起身往通铺走去。

电灯的开关在门边,是一根垂下的线。白河正打算去拉,忽听方阅一声惊叫,猛地向后一弹。

黄毛猝不及防被他撞到胸口,脸都扭曲了,咬牙道:“靠!你干嘛啊?”

“墙里……墙里有声音!”方阅坐起身来,指着墙壁,惊慌失措道,失措完了才想起来身后的黄毛,忙又补了句“不好意思”。

白河脸色微变,快步上前,将耳朵贴在墙壁上,果然听见墙内有动静传来——

蹬、蹬、蹬、蹬。

一下接着一下,听着有些闷闷的。

那声音似乎是在移动中,白河屏息听了一会儿,又捕捉不到那声音了。

“那声音好像不是墙壁里的。”白河仔细辨认了一会儿,从通铺上跳了起来,“我去隔壁杂物间看看。你们就待在这儿,不要乱动。”

他说着,转身开门进了杂物间。杂物间与次卧相连的房门不太好,薄薄的一层,都有些歪了,很难关紧。白河用力地一按一推,总算是将有些歪掉的门扇给按进了门框里。

杂物间和厨房的电灯一直都是开着的,反正也不用他们出电费。白河放眼望去,只见不大的空间内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异常。他又往地上看了看,只见薄薄的灰层上,正落着一串奇怪的印子。

看着像是脚印,形状却很奇怪,圆圆的,认不出是什么动物。白河顺着那脚印走到梯/子边上,而后脚印便不见了。

莫非是上阁楼了?

白河想了想,从怀里摸出本蓝色的便利贴本,撕下一张来,贴在头上。

那本便利贴,学名叫做“隐身便利贴”,蓝色等级道具,作用便如其名,能够让使用者维持一定时间的隐身状态,同时还能掩藏一定的动静。但时间有限且不稳定,最少三十秒,最多五分钟,具体维持时间能视使用者本身素质而定。

这东西好用归好用,但是是一次性消耗品,而且副作用也相当大,使用过后会使用者的运势和体力会大幅下降,所以白河在高级本里一般不太用,觉得风险太大。不过在中级本里,倒是无所谓了。

他贴上便利贴,整个人便进入了隐身状态,几根黑色的藤蔓则从后腰处悄悄伸了出来——保险起见,它们还没来得及闹腾,就被白河抓着,快手快脚地连着打上了几个结。

藤蔓:……

白河打完结,心满意足,以藤蔓护在身体周围,自己蹑手蹑脚地顺着梯/子爬上去,只见阁楼里一片月光倾洒,倒比楼下还亮堂。他借着月辉向里张望,依旧什么都没看到。

白河抿抿唇,小心地爬进了阁楼里,低头观察起地上的灰尘,忽听楼下传来一声轻响——那声音很小,像是什么轻物落地,又似带了点摩擦。白河一下子警觉起来,悄悄后退,绕到了阁楼入口的另一边。

——阁楼的入口,其实就是开在天花板上的一处方洞,方洞前后左右,都有相应的活动空间。白河绕到了方洞的后方,这样他一低头就能看到楼下情况,别人上楼后,也不会和他撞上。

杂物间的灯光昏暗,因为角度问题,视角也十分受限。白河屏息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一个可疑的影子出现——

那是一只黑猫。

一只体型修长匀称,甚至称得上漂亮的黑猫。

那黑猫正顺着梯/子往上爬,动作灵活却有些古怪。白河仔细观察一会儿,找出了原因——只见那只黑猫的爪子上包着层厚厚的白布,看上去就和哆啦A梦一样,爬梯/子时自然也无法像其他猫一样流畅。

这又是个什么讲究?是这村里的习俗吗?难不成是另一种形式的披麻戴孝?

白河一时间脑洞大开,却又想不出个结果。而就在这么会儿工夫里,那只黑猫已经爬上了阁楼。

它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上楼后先回头看了看,碧绿的眼睛微微地转着,几次从白河的身上扫过去,那目光森冷冷的,白河明知它看不到自己,还是忍不住冒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够邪性。

还好,那黑猫很快便收回了目光,而后便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只见它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而后在抵达窗口时飞快一顿,接着用力一冲——

它的身影消失在了阁楼窗外。

白河:……

白河:…………

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

白河懵了。

但更让他懵逼的还在后头。

没过一会儿,又听一声轻响自楼下传来。跟着就见那只黑猫三两步又爬了上来,然后又开始加速、冲刺,从窗口奋力一跳——

白河:……???

跟着,在接下去的几十秒里,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一遍。

不过这回那只猫没有再直接往前冲了。它先是走到了窗边,认真地观察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后退几步,一脸严肃地蹲下了身体,甩动起尾巴,然后充满信念地一跃——

这一回白河没忍住,悄悄往前走了些,因此看到那黑猫跃出窗口后的情况——

外面大雨早已停了,幽幽月光中,可以瞧见它前爪正努力地向前伸着,却还是无力地擦过窗外大树的枝叶。跟着整只猫笔直地下坠,因为四肢都是展开的,看上去就像一块张开的黑布。

那猫稳稳地落在了地上,看上去似乎还懵了一下。跟着就见它抬头望了那大树一眼,两只耳朵往后一转,摆出了一个飞机耳的造型——不知是不是错觉,白河总觉得它好像很疲惫地叹了口气。

然后就见那猫转过身,又绕到旁边去了。

根据它离开的方向,白河估计它应该是绕到杂物间的窗口去了。如果他猜得没错,这家伙怕不是等等还要再重复一遍刚才的流程……

如果不是这猫每次跳窗口都会有不一样的动作,他几乎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什么循环播放的灵异现象了。

话说回来,这画面到底是几个意思?是线索吗?

白河惊疑不定地想着,望了眼窗外摇晃的枝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这猫……不会是想上外面那棵树,又死活上不去吧?

白河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开玩笑,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蠢的猫……

然而看了眼再次爬上阁楼的黑猫,他又陷入了沉默。

这个……好像也不好说啊?

苏越心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又生气又无奈的感觉了。

她甚至觉得,当初用玩家卡进来也不会更糟……

抬头望了一眼面前的大树,苏越心耳朵不自觉地一转,再再再次叹了口气。

她安装监控的工作,已经临近尾声,这副本里,就剩下一个区域的监控还没装了——但那个区域藏得很巧妙。只有通过这棵树,她才能“到达”那里。

然而,她上不去。

这树挺高的,她又不是专业猫,光蹦肯定是蹦不上去的。她的爪子都被包起来了,且这道具的冷却期还没过,无法变化成人手。所以想用爪子直接爬上去,也不现实的。

除了她以外,副本的大多数工作人员都无法接近这棵树,所以想让他们把她抱上去也不太可行……而且她也不太愿意让别人抱她。

能接触这棵树的工作人员也有,不过今晚都在值班中。苏越心本来的计划是,等他们下班了,让他们帮自己搬个梯/子。

然而今天回来时,她又注意到大树旁边有个窗口,看着好像是能直接跳过去的样子,横竖这会儿没事干,便特地过来试一试。

谁知试着试着就上头了。

至于会不会影响到玩家,这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虽然游戏规定临时NPC不可以主动与玩家接触,但对于给玩家添堵的行为,还是很鼓励的。为游戏添加灵异现象,本来也是NPC的本职工作之一。

问题是……她要再跳不过去,灵异现象很可能就要变成搞笑现象了。

再一次爬上阁楼,苏越心的步伐都变得有些沉重了。

她能感觉到,阁楼里是有人存在的。这让她的步伐更加沉重了。

这玩家是怎么回事,野猫跳窗有那么好看吗。看个没完了还。

苏越心耳朵不受控制地耷了一下,却还是不死心地再次走到了窗口。

我再试一次。就一次。最后一次。

如果这次还不行的话……我就回去,老老实实地等着明天别人帮我搬梯/子……

苏越心又一次叹了口气,跟着身体重心下压,暗自蓄力,然后奋力向前一蹬——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空中跃出了一道不小的弧度,然而依然无法够到可供自己站稳的树枝。

苏越心:……

罢了罢了,认命了。

她闭了闭眼,死心地喵了一声,正准备调整姿势迎接下落,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什么托了一下——

一种柔韧的触感卷上了她的腰,稳稳地向前一送,苏越心下意识地扒了下两只前爪,抱住了面前的树枝。

因为爪子是被包住的,她抱还抱得不太牢。那种柔韧的触感又转而往上一提,送佛送到西,直接将她提上了树枝。

苏越心四肢在枝上踩稳,略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转头向后看去,却见身后阁楼里寂寥无声,依旧看不见一个人影。

……不过这种绳索一样的触感,倒是让她心里有了些猜测。

如果没感觉错的话,那根柔软的、绳索一样的东西上,还打着两个大大的结。

苏越心的唇角微动,冲着阁楼轻轻喵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她,苏越心也没在意,转身钻进树冠里。

从她所在的位置,往斜下数两根,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那根树枝很粗,结实,微微有些歪斜。苏越心沿着枝干走了一会儿,悠然地坐了下来。

她坐的那个位置,正有一道勒痕。那痕迹深深地陷入枝干里,像是曾有什么系在了这里,又用力地勒磨过。

苏越心安静地坐着,低头盯着那道勒痕看。看了两秒,便见那勒痕上形状变换,似是有什么正从那疤痕里生长、膨胀……

那是一根绳子。

苏越心目光下移,只见原本空荡荡的树枝下,多了一截结成环的绳子,也多了一具轻轻摇晃的尸体。

那尸体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黑色的长发凌乱地垂着。似是察觉到了苏越心的目光,她缓慢地转头,露出一张肿胀的面孔。

转头是真正的转头,脖子嘎啦嘎啦地响,径自转了一百八十度的那种。

只可惜她不是在编的员工,不然苏越心一定会告诉她,这个动作吓人是有些吓人,但应用范围不大,不建议钻研学习。

毕竟一个吊死鬼被人从上面俯视的概率实在不算太高,而且你这还是吊着的。搞这么大动静,万一掌握不好平衡掉下去了,你说尴不尴尬。

至于转脖子,也不用转得那么实诚的。后勤部道具组明明有卖相关特效包,各种角度的转脖子都有,还附带超真实音效……

女尸不知道苏越心在想什么。她双眼突出,只冷冷地注视着停在自己上方的人。苏越心淡漠地移开目光往前看去,却见面前的主干道上,处处贴着红字红花,处处透着诡异的喜庆,与自己见惯了的村子,倒是截然不同。

说起来,爪上布包的冷却期好像要过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先装两个监控好了……

苏越心打定主意,一跃从树枝上跳下。跟着便听身后女尸身上再次传出一阵嘎啦嘎啦的响——

果然,她又超实诚地,把脑袋给传回来了。

怨毒且冰冷的目光从后方射来,苏越心只当看不见。她稳稳落在地上,下意识地转头想去舔身上蹭乱的毛毛,动作才做一半又忽然清醒过来,眼神一顿,跟着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舌头。

“别看我啊,我只是来修监控的。”苏越心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小声咕哝道。

女尸自然没有理她,苏越心也不再废话,迈着小碎步快速往前走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一片大红大喜之中。

而在白河眼中,所见的情况则是这样的——

那只黑猫被他的藤蔓卷住,半托半提地送上树枝之后,非常有灵性地回过头来,朝着他所在的地方深深看了一眼,之后便钻进枝叶之间,找了根树枝原地坐了一会儿后,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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