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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了三两出去,沈寒香屋里再没别人,叫她大哥过来跟前坐,就着日光将沈柳德从头到脚打量个遍,直看得沈柳德惴惴道:“好好的瞧我做什么,莫不是中了邪。”

沈寒香冷道:“我瞧你是怎么个潘安宋玉投到我大哥身上来了,你院子里头一个二个为了你,蹦破头了要!”

沈柳德见沈寒香动了气,替她拿果子,又是哄:“别个不知道,我们兄妹自小玩到大的,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除了枫娷是打小积下的福分,旁的我也没放在心上过。”

“呵,没放在心上全收在屋里了?!”沈寒香瞥一眼沈柳德剥好的橘子,拿过来也不吃,只气道:“娷姐姐那么个温柔体己的人,在你那儿病了,大夫不好好请,药不得好好吃。她侍奉你这么些年,就未开脸,也比那些个通房好得不知哪儿去了。今儿少不得要说两句你不爱听的,要你没那个心,趁早把人还给我,我这儿有大夫有药,能吃能喝,不像到你那里,成日操劳又受苦。”

沈柳德耷拉着头,不说话,给自己也剥了个橘子吃。

沈寒香气稍平了些下来,问:“你院子里到底谁管事的?你还管不管了?”

沈柳德忙道:“素来都叫枫娷管着她们,底下人都称她声姑娘,哪有我个爷们儿管底下丫头片子的。”

沈寒香冷哼一声,把橘子塞回沈柳德手里,一整衣裳站了起来,摸了摸耳坠子,冷笑道:“明儿晚上你只管出去回你的花儿蕊儿,我找林大夫给娷姐姐瞧病。如今老太太在,太晚回来不好,你便亥时回来罢。叫个小厮回来传话儿,派五个汉子给我使唤。回头你院子里少了什么砸了什么,都来我这里拿就是。我们福小命薄的,大哥自己不好管,我倒看看你们院子里,生了什么精怪出来。”

沈柳德从未见沈寒香生这么大气,扯她袖子劝道:“你个姑娘家,怎么好管我那院子里的事。”

沈寒香白他一眼,“不然叫你拨什么人?还是你的人我使唤不动了?左不过将来我出去了,这边宅子里也管不得我什么事。”

沈柳德只得应了,找的五个俱是口风严谨的,只叫他们等明晚上拿着棍棒,把自己院子守个水泄不通,别放出人报信就对了。

吃过晚饭,沈柳德出门,正碰上沈寒香带林大夫过来给枫娷瞧病。将她扯到一边树下,瞅四下无人,低声叮嘱:“那两个毕竟是太太屋里的,你别忒严厉了,回头告你状,哥可不帮你。”

沈寒香不耐地摆手叫他出去。

这事当然闹不到太太跟前去,何况如今老太太也在,要是说出去评理,门户间本最忌讳底下人胡乱嚼舌。那枫娷本就委屈,徐氏当初也正经发了话,打发去沈柳德屋里,却不让开脸。现都二十四了,又病在床上,不管去哪儿论理,也要数落沈家待底下人不厚。何况底下人的小事情,只要不闹得难看,出了这个院子,谁去传反倒要挨掌嘴的。

引着林大夫走到窗下,便听里头枫娷的咳嗽声传来。沈寒香眼神一沉,三两将帘子拢起,让沈寒香和林大夫进去。

枫娷屋里比屋外还冷,似进了冰窖一般,加之生病之人,屋里有股怪味,地上几块干涸了的药渍印子,不知是什么时候吐的。

枫娷不知沈寒香要来,又带着大夫,林大夫四十好几的男人,枫娷挣扎着坐起来,忙道,“怎这时候找大夫来了。”她担忧地望一眼窗户,天光晦暗,便道:“我这里不妨事,劳姐儿三天两头跑,叫人看见……”

底下话她住口不言。

沈寒香一想,必定是怕旁人看见,愈发加油添醋,看不惯的那些要说什么难听的话出来。

她便一笑,让林大夫坐到床前,给枫娷看脉。

她拢着袖子站在一边,见枫娷脸色发黄,比上回见还憔悴,心里仿佛被人冷不丁揪了一把,叫三两过来,道:“把灯点亮些。”

三两将灯找出来,三盏同照着,屋里亮堂起来,显得枫娷脸色便没那么死气沉沉。

枫娷忍咳忍得难受,又不想让沈寒香担心,等着大夫瞧过,沈寒香主仆都出去说话,才以帕子掩口,咳了几声。

眼神落在那帕子上,犹如离魂了一般,嘴唇吓得发战,又不敢呼号。将沾了血的帕子匆促塞在床褥里,卷着被子,向里头睡了,颊边湿润,无处去说,只想着这个林大夫兴许能开些好药来,这回再不躲着不吃了。原来没叫大夫是她不想多一事又叫人去说,不想拖到这个份上。沈柳德这边院里枫娷没半个贴心的人,心内越发烦闷,梦中仍掉了些眼泪。

而林大夫与沈寒香细说一回,她听得不大懂,只细细问过吃药的银子,问怎么治法,须费多少时日。叫三两一一记下,打算等沈柳德回来,叫他专拨一个丫头子去照顾枫娷。沈寒香自己是打小服林大夫的药,信得过他。

但那林大夫,见叫他来的是这家庶出的小女儿,到了枫娷屋里一见没半个人伺候,约摸猜到,是沈家的一个丫鬟,平素与沈寒香玩得好的。于是只攒出一个无功无过的方儿来,药材只说沈寒香承付得起的,银钱费不得多少,自然病好不好也得看天命。

沈寒香不放心地问:“什么时候能好,尚说不得么?”

林大夫笑道:“吃药得方儿得看合不合缘,三姑娘吃在下的药见效,这病人应当也成。时日上的事却不好说,先吃着,等吃完三帖,在下再来。若有起色,用得狠的那些当可减去。”

这话一说,沈寒香略放下心来,倒像说得枫娷已然见好,不日又要大好的了。便叫三两给林大夫诊金,叮嘱两句给马氏回话只说自己风寒就是,旁的无须再提。自从袖里摸出来个如意字样银锞,林大夫再三推辞,终收在荷包里,便去给马氏回话了。

沈柳德住的那间屋子里,喧闹得紧,自沈寒香进来便没消停过。早让沈柳德带的小厮告诉院子里的仆妇丫鬟们说是他今晚必要过了子时才回来。

“你们爷不在,便闹上了?”沈寒香跨入门中,冷笑道,一面打量屋里的人。

两个通房一个坐在沈柳德的床上,一个在床边脚凳上坐着,二人叫着四个丫头在玩牌。那四个丫头见沈寒香来,忙丢开骨牌站起来。

通房一个柳绿一个香红,原本都是徐氏屋里使唤的丫鬟。

“这么晚了,玩的什么?让我也瞧瞧。”沈寒香笑道,走将过去,在床上一坐。

香红朝内挪了挪,尴尬道:“三姑娘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柳绿满把手的牌丢在竹片串的个二尺见方的席面上,迸出脆脆的一声响。起身拨落一地的瓜子皮,拍了拍手,不拿正眼看沈寒香,只朝香红道:“来瞧病秧子的呗,姨太太房里出来的好货,要不是她在前头拦着,咱们俩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轻贱。反正少爷晚上不回来,咱们玩个牌都不得清净。少不得哪门子的主子家要来约束着,倒是好笑。”

话未说完。

沈寒香手一挥,一阵噼里啪啦乱响,席上的牌全落在地上,那席面也跌在地上。

香红唬得脖子一缩,劝道:“好姐姐,这不过说笑来着,姑娘是正经主子,同咱们一般的人见识什么呢?”

又一面扯柳绿的袖子。柳绿眼白一翻,仍想逞强,声音却止不住发颤,怒而拂去香红的手,道:“她是你哪门子的姐姐?就算你想认,人家也只认这院子里的一个姐姐,大半夜还叫着人来瞧,三天两头来望病,生怕少爷不知道那一个是不同的。”柳绿冷笑一声,帕子按在鼓动不已的鼻翼上,又道,“可惜少爷也不卖这个脸,得空便朝外头跑。巴巴儿地赶过来对付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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