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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色帘帐被挂起,屋里熏香清淡,小丫鬟铜盆水换了四五次,谢琦才醒了过来。

架子上摆了盆景,璧上彩画醉仙尘,边上挂了几卷字,似是乡里学究题的,总之一言难尽。后来许久才知,那是周大人亲笔……

她烧刚退,伺候的小丫鬟端来清淡食物,正好遇见牛眼肥腮的周大人回来。

“小娘子~”进来的中年男人穿了皂色官服,肥胖的身材将衣襟撑满,面上有些发红,看着就有点纵|欲|过度的虚胖之感。

外头寻了山匪子寻着一天都不曾寻到,若不是今日家中新得了一个还不曾碰过的美人儿,心里怒火怎的能这般轻易灭了?

周大人接过丫鬟端着的饭食,胖脸堆出来几分笑。丫鬟会意,推门出去。

周府仆婢知晓他素来重色,其中长得稍微有些姿色的都被他得手过,有几个还成了通房,故此出去的时候怜悯地看了床榻上病的有些虚弱的姑娘几眼。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这般不走运,偏生到了这个人手里。

谢琦虽是病的有些虚弱,此刻烧退了意识间也明朗起来,知道是遇见了恶心的人,抬手摸到了头上别的发钗,攥入衣袖里。

那人笑得猥琐,一步步朝床榻边逼近过来,也不就着身后铜镜瞧瞧自己的嘴脸!

“你知道我是谁吗?”谢琦死死地攥着手中珠花发钗,声音都有些发抖。

周大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端着饭菜过来笑,双下巴明显,“不管你是谁,进了周府,以后就跟着我姓周。若是伺候好了,提个偏房与你如何?”

谢琦心中恶心得要吐了都,她是郡主,几时受过这样的轻贱?于是,在他走过来时,用力打翻了他手里的饭菜,瓷碗碎了一地,粥汤床榻上都洒了些。

她这一动作,周大人就变了脸色,朝地上用力啐了一口,“还是个烈性的!可惜今日小娘子就落了周府~”不管多烈性的,待他将格窗掩上,衣带轻解,由不得不收拾服帖了。

说罢黑底白靴将地上碎瓷片踢了踢,也不装模作样地行些虚礼了,作势就要扑过来。

谢琦心中到底是胆怯的,衣袖间珠钗朝他划过去,偏了几分力气,未瞅准方向,只在他油腻的脸上划了两道红印子,隐隐地渗出来几个血珠子来。

周大人没想到这一出,叫唤了一声,顿了片刻,越发往床榻边过来,胖手将娇嫩姑娘儿的衣裳上都扯了段布条下来。

谢琦从床榻上站起来,往边上避过,光裸的玉嫩的脚尖踩了地上的碎瓷片,没顾上疼痛,往一旁点着灯烛的架子上躲了过去。

美人纤足在毯子上留下了红血印子,随着她的动作血不住的往外流出来。

她站起来尚且虚弱,脚上又刺痛,额角冒了许多虚汗。

崔穆……

冷风重重地敲了窗棱,周大人奸笑着一步一步逼过来。

小美人儿,快撑不住了呢……

谢琦手里攥紧了珠钗,消瘦的肩膀微微颤动,若是不能刺伤他,就从自己脖颈处扎进去。左右不过痛些……

外头风声更紧些了,月色冷人,打在院子里头的枯草上。

俏丽的姑娘秋水似的眸子含了泪,一滴一滴滚落下来,从莹莹香腮,落到地上。

周大人那张肥大臃肿的脸一点点靠近过来,牛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姑娘惨白的脸,随后上下打量,不怀好意。

谢琦握着珠钗往后退,直到后背撞到架子上,木架上白瓷盆景摇晃了一瞬,退无可退。

外头风声越发大了起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而来。

啪!

珠钗落地。

她往后摸到了架子上的一盆草,这回看得准,用力从周大人头上砸下去。

那张肥脸登时顿住,额角有血缓慢流下,碎土和草叶还粘在他头发上。

重重的身躯落地一声响,恶心的人倒在地上,没了意识。

谢琦绕过架子,离他远了几步,抱膝盖坐在地上。

这会子疼痛的感觉上来了,尤其是脚尖那处,碎瓷片划的口子深,钻心刺骨。

她抖着手从裤角上扯一小块布,扯了几次方才扯下来,忍痛咬牙将伤口包扎了。

也不知道周大人什么时候醒过来,谢琦准备缓缓就爬起来往外跑。脚尖处疼得厉害,她消耗力气过多,挣扎了几次都不能站起。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谢琦用力支撑自己爬起来,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挪,脚尖处绑着的布条已经被血染红,且血渗出来映在地上。

木门被猛得冲撞开,来的郎君藏青衣袍似是被夜间霜露打湿贴在身上,微卷的头发带了湿意,看到她的一瞬眸色深沉得厉害,仿佛藏了汹涌波涛。

谢琦已经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有些苦涩地勾唇,脱力往下倒在了一个滚烫的怀里。

是他,是他来了。

……

将近子时,车轮滚过深山道,在寂静的夜里跟着风声月色一共碾压地面作响。

京里前几日接到莲心消息来了华阳几人,挑了照月阁身手最好的姑娘,同苑柳她们一道,此刻都在马车外头跟着。

长仪坐在车内,倚着摆在边上的四方小桌,手中握着晶莹暖玉。

这时候,他应当是早就醒了吧。自己迷药下的不多,最多只能支撑一个时辰。

山林里枯枝响动,似是有人声。

车轿骤停,车内美人未动声色,将暖玉在手中握得更紧了些。

夜间回京的路不好走,暗处的人此时动手是早有所料。

长仪抬手微掀轿帘,月色映照下山路上不全漆黑,莲心带着人同蒙面的刺客应战。

刺客身手不算差的,来的人多,照月阁的姑娘们全力方才能支撑。

几番较量下来,寡不敌众,莲心她们已然是步步后退。

再如此下去,怕是真的要没声息的死在深山里。早知此时回京凶险,按形势却不能不回,长仪在赌。

蒙面的刺客均是一身黑衣,用的刀剑上也看不出标志,当真是半点痕迹也不留。要杀她的人十分慎重。

今夜极有可能就被困死在此处了……

空旷夜里马蹄声急促,月白衣袍的少年郎疯了一样,冲进刺客之间。

长仪心里一紧,他怎么来了!

裴锦俊朗的脸映照在朗月下,面色阴沉狠厉,黑眸冰冷,匕首刀子下去的力气重。

少年人动作太快太狠,稳住了局面。

裴锦未曾恋战,帮着莲心她们稳住之后边转身跑来车轿前,神色温柔地抱她下轿。

他身上血腥味重,月白衣袍上沾了血迹,怕她嫌弃,清凉的桃花眼里露出几分不安。长仪欲下来,此时不能拖累他。

他不许,抱得越发紧了,逆着风带她跑。

来时的马跑了许久,此刻厮杀中已经受惊倒下,不能用了。

有追杀的跟过来,裴锦小心将她抱在怀里,用脚踢开。

到底是对山路熟悉,抱着她也能甩开刺客。

等到身后不见半点人影了,裴锦方才停住了,倚着老树喘气,婆娑月影撒到沾血的衣袍上,似是红梅点点。

“郎君放我下来。”长仪在他怀里,能看到到他手臂上受伤了。

“不,地上有虫蚁。”少年人低声在她耳边解释,嗓音轻柔带着哄意。不是白日,即便是寒冬,夜间山路上虫蚁也是不好分辨的。

长仪揪住他衣襟口叹气,这时候自己走了,莲心她们更容易脱身一些。她知晓回京路上是凶险的,却也难想到暗中那个势力竟然这般厉害,来的刺客不是常人。

“那就找个洞穴,将伤口处理一下。”她此刻才发现,对这个人,比旁人都要心疼许多。

裴锦点头,他在山上待得多,即便这里不是他的山头,顺着地势找到洞穴也不是难事。

少年人吹亮了火折子,四处照了一瞬确定没有虫蚁毒蛇,将她小心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来药粉四处撒了。

他是山匪,有时就夜半劫道,这些东西都随身带着。

洞穴里有些枯枝,正好聚拢在一起生了处暖火。

他身上有伤,长仪意欲过去帮他,被拦住,“瑶儿莫要被枯枝伤了手。”

这是什么话!是娇贵些,哪里就那般娇嫩了!

这些事都处理好了,裴锦方才坐下来,抱了瑶儿在怀里,小心护着她。

“郎君将胳膊与我看看。”她随身带了些金疮药,可以撒上一些。

少年郎有些懵,一时不曾反应过来,有些无措地歪头看怀里人。胳膊上的那些伤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往常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伤,这些就是不管都会自己好,故此不放心上。

长仪见他又是一副木木的样子,也不解释了,伸手就过去解他外袍衣带。平时不许他解衣带总是解,如今叫他解衣带了又听不懂!

裴锦红了脸,小声嘟囔了一句“瑶儿……”

软绵绵的抗议没有用,长仪动作不停,顺手将他衣带抽出来放在一旁,小心将他一个袖子脱下来。

他动作上自然不敢反抗她,胳膊顺从地拿出来,尽管面上已经红得不行。

裴锦小儿生的美,胳膊上却不像面上那样好看,除却那道新划的口子,旁的疤痕虽是不显眼,仔细看确能辨认出。

少年人面上更红了,心里不安地冒泡泡,是不是难看得要紧,瑶儿又多看了几眼,会不会嫌弃?

如此一想,原本老老实实给她抓在手里的胳膊没忍住动了动,想要将疤痕多的地方遮掩遮掩。

“不要动。”长仪从拿出金疮药,往他胳膊上洒些,要撕襦裙边角来给他包扎。

裴锦慌忙拦住了,亮亮的桃花眼里又认真又羞涩,“会冷。”说罢空着的那只手往自己衣袍上要撕。

只撕个边角哪里就会冷了?又不是娇娇弱弱的花枝子!

不过她不知道,在裴锦心里她比花枝子还要惹人怜爱,就是花枝子上颤颤的露,要捧手心里好好护着。

两人僵持了一会,长仪给他湿漉漉的眼睛看得心里软了,没撕自己襦裙,也不让他撕自己衣袍,微微抬起身摸到他身后解了他发带。

齐胸襦裙下鼓起的地方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无意识碰到他鼻尖上,柔软得险些让他流鼻血。

月白发带从乌墨柔顺的发上落下,束起的头发披散下来,瀑布一般。

发带总可以了吧……

裴锦委屈,有些弱弱的不情愿,没了发带瑶儿怎么帮他束发诶……

长仪恶狠狠,“再闹拿你衣带包扎。”这次果然就老实了。

边上一堆暖火明亮,姑娘低眉包扎的样子娴静淡雅。她手上动作轻,细嫩的指尖轻柔擦过。洞穴内寂静,只听得火堆里枯枝烧起来吱吱的响。

“痛吗?”长仪柔声问他,伤口虽是不深,却也不浅。

裴锦摇头,这点痛真的算不上什么,不过瑶儿指尖碰过的地方痒些。

包扎好后长仪怕牵动伤口,更何况他外袍袖子那里破损了,就不将他半解的衣裳穿回去,只松松地盖好,又拢了带绒的衣襟口。

是冬夜,即便有火堆暖着,也是寒凉的。

“瑶儿冷吗?”裴锦想把自己外袍脱下来盖住她,还没起身就被瞪了。

刚弄好的,你敢动一下试试!

其实他怀里很热,长仪靠着真的不冷。她顺势枕了他胸口处,反正都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好羞涩的。

坦白说,不比刚去山上时的反感,如今自己也想睡他怀里,本能愿意亲近一些。

“郎君?”她在他怀里小声唤他。

裴锦应了,嗓音带些沙哑,怕她冷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纤腰在手下,有些孟浪心思忍了片刻又起来,脖子上都红红一片。

“瑶儿是公主。”他舍身过来救自己,应当要告诉他。

“我知道。”裴锦不敢低头看她,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如果现在说不要自己怎么办,想起来就好难受好难受……长仪想了片刻,益州团练攻华阳山,想是山里消息传到了他这里,知道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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